“前輩一發現便叫我上報,但我心存僥幸不想耽擱訓練,她見實在勸不動,這才将自己的那份讓給了我。”
她一說完,大家便懂了,一同入伍的夥伴指責她有問題要早早上報不該隐瞞,倒是老兵中不少人能理解,新兵不知道藥包的重要性,丢失也屬于意外,畢竟不是故意的……
誰都是從稚嫩過來的,她們自然清楚,新人剛劃分歸屬,正是好奇、想要融入集體的時候,第一次集訓必定不想放棄,且還是長官親自帶隊外出。
至于老兵明知輕重,卻還冒着中招的風險讓出自己的防護,個中緣由也不難猜。
聽兩人口音多有相似,該是有着同鄉情誼的,便是出于關照新人,在場大多數也是願意提攜後輩的,何況兩人既是同鄉,指不定還有點親緣在身上。
想到這裡,不少老兵想要開口求情,但雲衛神色莫名,尚未表态,一時便沒人敢站出來。
若是多個備用藥包就好了……誰的小聲私語淹沒在人群中。
“我該誇你舍己為人還是勇氣可嘉?”掃過對方虛弱發白的臉色,雲飛淡淡道。
老兵羞愧回避視線,反倒年紀小的同鄉着急辯解,被身邊的前輩暗地拉住。
“好在你隻是讓出去,沒兩個人同用。”
老兵急忙搖頭,說自己不至于昏頭到這種地步,一直記得她說過,藥包隻能一個人用,若是勻出多份那就一點效果沒有了。
雲飛聽完,臉色微緩,但隻一瞬,又說二人一個瞞報,一個縱容,不可不罰,便命令她們接下來不許上馬,徒步跟在大部隊後方,一直到訓練結束。
“她既是為了你,那你便馱起她,直至出林。”
小兵抹着眼淚,甘心情願連連點頭,表示會負責到底。衆人心中這才一松,明白雲衛還是從輕處理了,讓她們跟在後方,也算是準許兩人以旁觀的方式參與全程了。
一番插曲下來,老兵倒是沒多大感受,新人卻覺得觀感複雜。
她們一邊沖擊于右軍的風氣,老兵居然對新人如此友善,軍營是最講資曆的地方,從入伍以來,所見所聞,老對新的或教導或打壓,從來沒有間斷過。
一邊又驚訝長官雲飛的重拿輕放,竟然沒有借機發難?!要知道,許多上峰都會在分營第一天給新人下馬威,樹立威嚴,但她的做法,顯然沒有一點擺弄架子的意思。
就好像,她壓根不懂這些馭下套路,亦或者,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的威信,并非建立于下屬的畏懼之上。
隊伍行進沒幾步,雲飛想了想,扯下腰間的藥包,扔進李彤懷裡。
捏着藥包,李彤看着馬背上的長官,欲言又止。見她不動,雲飛詫異揚眉,意有催促。
左右發現了,皆是一驚,剛想說,“雲衛不可!還是用我等的……”便被馬背上的人眼神制止。
雲飛一邊不許她們聲張,一邊揚手,示意隊伍往叢林更深處行進,抽空又掃了李彤一眼,意思‘你怎麼還不去’。
李彤隻好領命,調轉方向,從隊伍最前側繞到末尾。一來一去,她雖什麼都沒說,但後方不少人瞄見,那被人背着身後、昏迷的老兵轉眼腰間多了個藥包,紅繩虎底,是将領獨有的制式,來自于誰,自不必說。
一時間,許多人心情皆是五味雜陳,新兵接連被觸動,暗暗發誓要好好訓練,方才對得起上上下下、來自四面八方的關照,老兵望向最前方當仁不讓馭馬開道的長官,感動之餘,心底也生出一絲莫名的情緒。
右軍已經許久沒有接受過新鮮血液了,是以對于這些後輩她們擔起關心、照拂的角色,幾乎是下意識為之,有時甚至會忽略自己。她們本以為雲飛也是這樣,然而并不是,她悉心教導新人,卻也從未忘記舊人。
有的老兵已然眼眶酸澀,想起自己從新人走來,雲衛也是如此一路看顧過來,沒想到現在依舊……她雖不說,大家都明白,她一直将每個人的作為看在眼中。
*
“那你沒了藥包,現在豈不是很危險嘛?”
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孟蘭略顯慌亂地回首,小聲問道。
雲飛單手馭僵,虛抱般将人圈在身前,她原本在想别的事情,聞言,眼皮輕垂,看向少年。
大概覺得他艱難扭動腦袋的樣子莫名可愛,女人極輕地勾了一下唇角,沒有說話。
孟蘭一怔,這才意識到兩人之間近在咫尺,如此貼近,他紅着耳垂,不由自主挺直了脊柱,後背便離開溫熱的銀甲。
見他穩不住半身,在馬背上坐得搖搖晃晃,雲飛這才開口。
“唔……确實,”她語帶苦惱般道:“有些風險。”
“指不定到下一處,中招的就是我了。”
她說話時,孟蘭豎着耳朵,即便不回頭,也叫人輕易讀懂他的在意。
便繼續似真似假道:“唉……若是有誰攜帶藥包,也能庇護我就好了。”
她一說完,便見原本繃直的人,脊背肉眼可見地變軟,帶着矜持和猶豫一般,緩緩重又陷入自己懷中。
孟蘭身上是有藥包的。
甚至防着他細皮嫩肉,招林間微末的小蚊侵擾,雲飛還特意加了些材料,以防萬一,卻沒想到,現在倒是順帶庇護了自己。
其實馬匹身上也是有塗些草汁的,她坐在黑焰背上,機警小心一些,不見得會被咬到,但……少年此刻卻也不必知道。
他陷入女人溫暖可靠的臂彎中,哪怕颠簸,也覺契合,仿佛她的懷抱便是為他所屬,如此安心。
這沒什麼。他腰肢酸軟,疲倦地眯眼,理所當然地想,我倚着她,也算保護她了。
誰也不虧,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