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也看到了?”
僻靜處,朱珙正色對身邊人問道。
“看到什……”鄒震接觸她的目光,瞬間明白過來,“您說……她助殿下下馬?”
“十三皇子對她,明顯是有兩分信賴。”朱珙評價道。
誰也不知道林子裡發生了什麼,但雲飛孤身将殿下帶回來,是有目共睹的,小皇子對她這般态度也就不意外了,但朱珙愁眉不解,總覺得遺漏了什麼。
“老師,你擔心她入殿下的眼,得到招攬去禦前?”
聽朱珙一說,鄒震總算明白過來。誰知道,老師卻搖了搖頭,眉間的折痕擰得更深了。
“若她真的被招攬走我還不擔心……”朱珙沉聲。
“我害怕的是,她一面不走,非要留在右軍,一面又得到小殿下青睐,時常在禦前遊走。”
禦帳前可不隻是十三皇子一個人,還有大殿下。
鄒震一想,留在邊境吃苦這種事,那死腦筋說不定真的能做出來。她細想下來,不由心中一驚。
值此巡營敏感的時期,若雲飛在軍中察覺到什麼,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大皇女面前有意透露,那她們背地裡的動作豈不是暴露無餘?!
“那怎麼辦?”鄒震忙道。
朱珙掃見徒弟慌張的表情,也覺棘手。
“如今的情形,隻希望她什麼都沒發現……”
她思索着,說不清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對方。
“若她早有察覺,想來也不會一直安靜到現在。”
沉吟片刻後。
朱珙:“……近來,和那邊的往來也先緩緩吧……”
“可是老師……”
“沒有可是!”她忽然色厲内荏道:“一旦被揭發誰都跑不掉。”
“好徒兒。”見鄒震被呵住,她緩和了表情,又慈愛道:“放心,那天絕對不會到來。”
‘絕不會有人知道。’
她面如彌勒,眼神卻森寒如修羅。
“若被人知道了,那那個‘人’,也就不會是‘活人’了……”
*
雲飛回住處,發現孟蘭不在。又去了他常去幫忙的靶場,燕五卻說他下午壓根沒來過。她英眉一擰,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平時待的地方就這幾個,沒理由到處找不見,夥房、工地、靶場……她甚至去奴隸營轉了一圈,可問到的人都說沒看到。
雲飛來到溪邊,她盯着湍急的流水蹙眉,思考人被沖走的可能性。大概在原地靜默了太久,兩個擡着大鼓的士兵從面前走過也沒注意到她。
“這牛皮鼓太髒了,要不是今天看到,還不知道鼓邊凍裂了呢。”
“這大鼓許久沒擂了吧,你倒心細,想起來查看,不然被佰長發現了,我倆指定要挨罵。”另一人道。
“嗐,哪是我心細,是中午有個奴隸撞歪了鼓架,我後面爬上去擺正,這才看到的。”
她唏噓道:“看着蠻瘦弱的,沒想到挺有勁,這麼高的架子都能撞歪。”
“人呢?”急迫的女聲打斷了士兵的閑聊。
她們看着突然發問的女将一怔。
“你在哪裡看到他的?”
“營門口。”士兵小聲道:“他好像撞得不輕,在地上半天沒起來,我還想扶一把,他爬起來就往營後……”
後面的話,雲飛已經等不及聽了,她邁開長腿大步離去,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孟蘭可能受傷了。
沿路有士兵與她打招呼,她顧不上回應,心神全在搜尋上。她心中焦急、擔心,甚至有些急怒,這些情緒在得知他蹤迹的那刻暴漲,卻又在找到他的第一眼化為心疼。
他孤零零倒在一堆草垛裡,閉着眼睛,額頭紅得吓人。天寒地凍,即便蜷縮在馬草裡也沒有溫度,雲飛将他抱起來,發現他臉頰冰涼,眼角還挂着淚珠。
“怎麼睡在這裡啊……”
她垂眸,忍不住喃喃。
少年卻閉着眼睛,在她懷中忽然抽噎了一聲,眼角的淚珠終于順着臉頰滾落下來。
“……”雲飛望着他的淚痕,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許多的心疼,許多的憐惜,還有一點點……莫名的酸澀。
結合那兩個士兵說的地點,她那個時間在做什麼,大概猜到了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看到了是嗎?’她想問,但終究沒有開口。
寒風冷冽中,她緊了緊手臂,将人一路抱了回去。
*
疼痛和暈眩感,讓孟蘭睡得十分不安穩。
他一會兒夢見自己變成一鍋粥,咕嘟咕嘟地止不住地冒泡,一會兒夢見自己成了塊茶餅,被人扔進水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