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街,一家裝修風格古樸的店面前。
中年女人徘徊在門口,視線時不時掃向店内,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除卻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臉。
即使已經打了一層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眼底青黑和紅腫的眼角。
她低頭看時間,按理說現在是下午三點多,還沒到歇業時段。并且她昨天在手機上還特意确認了一下,可是...
女人試探着往前走了幾步,面露猶疑。
“叮鈴~”
輕快的風鈴聲響起。
年輕女孩身着中式墨色長袍,一頭長發披散在兩側,在陽光映照下偏向棕色。
“歡迎光臨幺靈小店,是謝潔女士嗎?”她這麼問,臉上柔和的笑意溫和周身有些強勢的氣場。
謝潔眼前一亮,連忙道:“是,我是,請問您是溫小姐嗎?”
溫燭雲自然點頭,側身,示意她進店來說。
女孩走在前邊引路,“您放心,通靈流程我都收拾好了,就等您來了。”
謝潔聽到此,松了一口氣,稍微放下心裡的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對眼前年輕通靈師滿滿的信任。
兩人來到一間有些昏暗的房間内,仔細觀察,發現竟然一扇窗戶都沒有,徐徐燃燒的燭火成了昏暗環境中重要的光源,紅色朱砂密密鋪在木地闆上,隐約似乎有法陣置于中央。
溫燭雲察覺到謝潔害怕的情緒,她出聲安撫:“您别怕,通靈就是這樣的。”
謝潔笑笑,“我這還是頭一次見。”
不多言,她們走到了房間正中央,身處法陣内。
一條老舊并有好幾個補丁的毛巾放置于兩人面前。
溫燭雲與謝潔相對而立,她目光直視着女人,最後一次詢問:“謝女士,您确定嗎?”
悲傷的記憶閃過腦海,謝潔擡手抹了一下即将溢出淚水的眼睛。
她語氣裡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确定。”
“好,那麼,”溫燭雲輕輕颔首,一拍手,眸中似有流光運轉,“委托開始。”
白光閃過,站在屋中間的謝潔消失在原地,通靈師閉眼站立,燭火燃燒正旺。
謝潔隻感覺腦中一陣暈眩,再睜眼時,發現自己身處出租屋。
熟悉景象襲來,女人感覺有些恍惚。
“現在是一星期前的周六早上八點。”
溫燭雲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拉回了謝潔紛亂的思緒。
“周六早上八點...”
謝潔喃喃,她本來應該在幹什麼?在上班吧。
“溫小姐,我——”
謝潔伸手去碰溫燭雲,卻從她身上穿過,一頓錯愕。
年輕女孩安撫地朝她微笑,沒有多解釋,隻是道:“謝女士,回家的車票買了嗎?”
這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謝潔立馬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買票。
溫燭雲安靜看着女人的動作,雙手環胸靠牆站立,視線打量了一圈小得可憐的出租屋。
水管漏水,牆面發黑,瓷磚破碎,毫無疑問,這極其破爛,女人仍然打掃得很幹淨,便多了一分溫馨。
買完票,謝潔如釋重負般歎息,想起了傷心事,眼角淚水漸漸凝聚,很快就成串滴落。
“可以趕上了,溫小姐。”
“嗯。”
謝潔發現女孩可以自由選擇是否接觸實體而自己不行,除此之外,她們都可以被看見。為了不暴露溫燭雲的特殊,謝潔有意關照,對方向她投來一抹笑。
回程三小時,對謝潔來說卻好像過了三年那麼久。
一出站,女人就直奔醫院,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病房,還沒等推門進去,眼眶就已經紅了。
所有埋藏于心底的悲傷和委屈,在見到躺在床上的病人時如同洪水潰堤。
“媽,我回來了。”
謝潔哽咽着開口,邊哭邊笑,人到中年在此時就像個孩子一樣傾瀉情緒。
病床上躺着的老人見到好久不見的女兒,眼睛發亮,聲音發顫,瘦骨嶙峋的手微微擡起。
溫燭雲待在病房外,左腿微彎撐牆省力,耳邊是病房内母女倆都帶着哭腔的談話聲。
她眼神凝聚在白色牆上微微出神,思緒回到了謝潔剛找上自己時的樣子。
三天前,謝潔來到店裡,形容枯槁,神色恍惚,肉眼可見可見其經曆了極大的痛苦。
溫燭雲當通靈師也有一段時間,知道如何察言觀色,她為客人泡了一杯茶,充當傾聽者的角色,讓女人緩緩說出自己的故事。
和常聽到的故事一樣,謝潔父親早逝,學曆不高,從小鄉鎮來到大城市務工,出賣體力,家裡唯留老母親一人。
她兢兢業業賺錢,有幾年甚至春節也沒回家。原本想錢賺夠就回鄉蓋房,讓年邁母親住上大房子,誰知人生總是不能如意,母親身體每況日下,一查竟已是癌症晚期。
謝潔恨過自己為什麼不能有錢到讓母親心安理得地花錢看病,但都為時已晚。連母親的臨終遺言,都是别人轉述給她的。
第一時間,謝潔求助天師協會,想讓他們幫忙與母親靈魂見個面,哪怕隻是說說話也好。
結果,協會提出的天價委托金将她逼退。走投無路之間,她找上了溫燭雲,岌岌無名的年輕通靈師。
“可以。”溫燭雲記得自己當時回答道,“隻要您帶來一件逝者的物品,就能做到。價格好說。”
病房内的談話持續了好久,老人所剩的精力即将告罄,卻仍然不忘握着謝潔的手問她吃飯了沒?餓不餓?什麼時候走?
謝潔哽咽,“不走,老闆給我放假了,我周一再回去。”
聽到還可以和女兒相處一天,老人安心地笑出來了。
然而,病房内外的兩人都知道,明天就是結束。
謝潔一直等到老人安然睡去,才動動麻木僵硬的身體起身朝外走去。
見到溫燭雲坐在外面等待,不禁心中一暖,“溫小姐,你餓不餓?我是不是占用你太多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