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下一刻按着額頭,腦袋突突的疼。
大爺:“還不是沒病?你這肯定是得病了,去診所拿點安康吧,那藥能治百病,我老伴就是吃了那個好的。”
大爺又說:“沒病也能吃,吃了能預防。”
陸七仔細觀察大爺,他的鬓角也有淺色的黑紋,他這樣說,看來也服用了安康藥。
果然,不久大爺見魏真不回話,從外套拿出了藥盒,撥開一粒給魏真:“小夥子。”
魏真猛地推開了,他想起來了。
那一晚,他去過診所,想向醫生求證神秘大亨吃泥巴那件事,反駁記者虛假報道。
他不相信吃泥能讓人變瘋,因此決定從醫生那裡拿到權威認證,結果卻看到很多奇怪的病人,他們皮膚上有和神秘大亨一樣的黑紋。
大爺熱心遞來的藥丸經他一推掉在地上,衆人指責的目光刹那間看向魏真。
魏真仍沉浸在那晚的回憶裡,他無比真切地認識到黑紋下的可怕之處。
“會變成怪物……”他呢喃着。
“你這小夥子怎麼回事,這安康藥這麼寶貴,你怎麼還給浪費了?”
“年紀輕輕的這麼虛,八成是真得了病,哎,快去看看吧。”
魏真從回憶裡抽離,對上衆人指指點點的目光,頭腦一時發懵,但這不是重要的,那個黑紋會把人變成怪物。
他要把這個事情說出來。
魏真深吸一口氣,大爺撿藥回來了,魏真目光一愣,在大爺的鬓角看到了黑紋。
“别過來!”他大聲斥道。
突然的爆發讓大家一愣,好意接二連三被辜負,人們看他的目光從“這小夥不懂事”變成了“這是個壞小夥”,眼神帶上譴責。
魏真從他們的眼神裡感到自己正在被排擠,他試圖打開相機佐證自己并非瞎編,可當他擡起相機那一刻,裡面什麼也沒有。
他拍攝的東西全部被清除了。
他拖着病體拜訪了診所的醫生,面對這個和記憶裡被咀嚼掉的醫生一模一樣的面孔,魏真一陣恍惚。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低頭把語言組織了一遍又一遍,擡起頭欲發問,卻對上對方輕蔑戲谑的表情。
本就被藥物腐蝕的大腦現在“嗡”地一下,更加不好用了。
但他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我……我相機裡的照片怎麼不見了?”
問得磕磕絆絆,底氣不足。
醫生嗤笑道:“因為你放棄了它。”
“我沒有啊。”魏真比劃着說,“我沒有讓你删掉它。”他突然站起來拍桌,“我沒有讓你删掉它!”
“你在害怕什麼呢?”醫生饒有興趣地問,“現在不是都好好的?”
“那個黑色的紋路……”那一晚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尖叫、嘶吼、死寂,愈發靠近的腳步……
魏真氣血上湧,腦裡有什麼在沸騰,他的表情愈發失控:“你給我吃的那個藥……”
醫生打斷他,微笑說:“是遏止污染的藥,你被污染了。”
“胡說!我沒有吃泥巴。”魏真抱頭盯着醫生,“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他終于察覺出這是一場陰謀,什麼污染,小鎮從來沒有人這樣過。
這分明就是一場騙局!
他憤怒地沖出診所,在大街上奔走呼告,訴說安康藥的虛假,強調黑紋的可怕。
如果他隻是一隻愚昧的羊,他會跟随大流在藥物中失去自我。
如果他是一隻清醒的羊,他從一開始就能做些什麼去改變。
但他是一隻半路清醒的羊。
魏真站在衆人打量的目光裡,嘶聲力竭:“我們沒有吃泥巴,那個藥有問題,它讓我們長出黑紋,黑紋會讓我們變成怪物!”
有人将信将疑,問他:證據呢?
他拿起相機,“給我一點時間,這個藥早晚會露出馬腳,我吃過!它就是有問題!”他撩起袖子,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我将用死亡來證明我所言皆為實!”
人群裡有人被他打動,說:“可我們還有誰沒吃過它嗎?”
場面一陣寂靜。
陸七不免歎息,魏真醒得太晚了。
魏真痛苦的根源不是安康藥業,他的能力遠不夠和它對抗,他隻是個小角色。
他的痛苦來源于自己,來源于他在恐懼下交出了真相。
安康藥業也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他拖着日漸嚴重的身體,真真切切體會到污染的可怕時,已經動成為案闆上的羊。
他沒能向其他人傳遞出最後的消息,作為指控安康藥業的唯一證人,他失去了開口的能力。
陸七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魏真頹廢地回到家,在昏暗的房間躺了很久很久,最後打開相機對準自己,落下快門。
他沒忘記諾言,記錄到了異變的樣子。
可惜為時太晚。
可惜,為時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