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美味并沒有到來,牙齒咬進一片很奇怪的部位,舊皮革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
陸七抖了抖眼睫。
陰冷詭異的注視也在這一刻悄然退去,食客們在被發現前扯了扯鬥篷。
陸七掀起眼皮。
藍玉眼神平靜無波,一手拿着精緻的碟子,另一隻手橫在她面前。
“多謝。”
藍玉并未言語,隻是将鞭子收好挂在腰間。
陸七動了動手腕,手部忽然一重,她目光下意識掃去。
地上灑落的食物就在腳下不遠。
空餐盤憑空冒出嶄新的食物。
猝不及防和食物對上,吃過一次教訓的陸七即刻偏頭,陡然加重的饑餓感險些令人失控。
陸七咬了一口内腮,鐵鏽味在嘴裡彌漫,她稍微保持住了清醒。
餐盤上的食物果然有問題,陸七把手臂向下壓了壓,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掃過。
場内的人照舊吃着各自餐盤中的食物,戴着面具的侍應生守在餐車邊熱情款款地替到來的食客切火腿,仿佛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狀況。
看起來盤子裡的東西即使灑落也沒有關系。
陸七這麼想着,忽然瞥見藍玉手裡的餐盤,她這次留意了一下裡面的東西,和大多數鬥篷人手裡的餐盤不同,藍玉手裡面的僅放着幾塊蘋果。
她手指一頓,傾斜的餐盤緩緩端正。
“向南天呢?”陸七問。
藍玉審視陸七片刻,轉身道:“跟我來。”
藍玉沒有戴鬥篷上的帽子,她戴的還是來時的針織帽,在一衆黑鬥篷裡很好分辨。
陸七跟在她身後,餐車到處都是,留出來的路十分狹窄,藍玉撞上一個鬥篷人,那鬥篷人往後連連退了幾步,身形踉跄得幅度稍顯誇張,手中的餐盤也被撞歪,鮮嫩的鵝肝撒在地上。
鬥篷人狠狠擡頭,唯一露出的眼睛陡然變得兇惡。
但下一瞬,他的目光立刻變得柔和,望着餐盤裡冒出的和原先幾乎一樣的鵝肝,拿起叉子繼續吃了起來。
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一場戰鬥還沒開始就已結束,平和得令陸七生出一股荒誕感。
藍玉對此無甚在意,繼續往前走。
陸七多看了兩眼,那個被撞過的鬥篷人和身邊的鬥篷人們拿着的盤子大小都不一樣,上面的食物内容也各不相同。
三五人聚在一起,旁邊就是桌椅,不過他們卻沒有坐下,不隻他們,陸七所能看到的鬥篷人沒有坐下用餐的。這種吃相本該難堪,但他們的眼神卻流露出滿足與幸福。
藍玉走出去有一段距離了。
陸七側身快步追上,跟着她上樓,這裡有很多扇門,門上是簡單的編号,藍玉推開其中一扇。
向南天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嘴上沾着不知道什麼,身上的鬥篷帽子也沒戴,一個比頭還大的盤子壓在他胸口,上面摞了許多食物。
陸七蹲下來看了看,人隻是暈過去了,嘴角的東西像是他盤子裡的蛋糕。
她歪頭往向南天下巴處細看一番,看見一圈紅痕,問道:“你們遇到襲擊了?”
藍玉:“我勒的。”
陸七頓了一下:“他吃了盤子裡的東西?”
藍玉:“嗯。”
向南天抵抗力太弱,食物冒出來的第一時間就動了手,她那時也被人遞了餐盤,顧不上阻止。
“我們進來以後有人送來餐盤,他接下來後和你剛才的反應一樣,我阻止之前他已經吃掉了一部分。”
陸七仔細看了看向南天的臉問:“他後來有什麼特别的反應嗎?”
“……”
一段時間的沉默後,陸七眉頭稍作疑惑,轉頭看向藍玉。
藍玉抱臂,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見他表情不對我就勒暈了,沒有後來。”
陸七又頓了頓,起身想再問些什麼。
藍玉已經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副“我已經把知道的說完了”的表情,眼睛平視前方,分不清她在看哪裡。
陸七:算了,還是她自己摸索吧。
陸七打開張安安傳來的資料。
是一張照片,内容是FMA對D-31污染區的評估報告,不是電子版,而是手寫體。
寫報告的人字迹工整,沒有連筆,陸七讀得很快。
日期:A.Y116年10月1日
污染區編号:D-31
污染指數:70~73
評估意見:低危污染區
日期:A.Y116年10月15日
……
污染指數:73~75
評估意見:接近中危污染區,建議加大監控力度!
日期:A.Y116年10月30日
……
評估意見:建議使用清掃機器人,降低污染濃度!
日期:A.Y116年11月1日
……
評估意見:即将升級為中危污染區,建議清掃隊立刻行動!
日期:A.Y116年11月15日
……
污染指數:■■■■■
評估意見:■■■■,接近中危污染區。
第五份記錄上有兩種筆迹,原先工整的字迹被塗抹掉,污染指數沒有補上新的。
從第五份記錄開始,污染指數才開始繼續記錄,第六份是77,第七份是75……
字迹也不再工整,應該是換了記錄員。
陸七拉開椅子,把手臂放在桌上緩解負重,想着看過的報告記錄。
報告顯然被人為修改過,目的是掩飾D-31污染區變成中危污染區的事實。
根據前四份報告中D-31污染指數的增速,它在A.Y116年11月份應該滿足了中危污染區的要求。
後面也許是清掃隊行動,也許是治安局出動了清掃機器人,把D-31的污染指數重新降回低危。
A.Y116年11月,那個時間節點……
陸七回憶自己看過的新聞,去年11月,治安局局長陳大海繼任、委員長陳慎代表第九區訪問第八區、神秘小隊疑似再次出現……
陳大海。
以他的性格,新官上任,為了防止D-31消息爆出來影響民衆對其印象,确實能做出來改報告這種事。
不過……
餐盤擱置在膝蓋,藍玉拿起圍巾一角擦拭起鞭子,那人擦肩而過留下的話在她腦海浮現。
藍玉其實不認識他,也不覺得他認識自己,但他卻一句話道破了她來到這裡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