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家家是小孩子的遊戲。”浮棔嗤笑。
“那……”
“不必問了。”浮棔感到厭倦,素手一擡,揉開眉心,止住了她的話。
“……是。”
就要到家了,風不知遠遠望見小石坐在窗子上,兩面相對,是一個被距離拉開的對視。
“對了。”浮棔坐起來,牽起風不知的手。
她眼睜睜見自己左手小指延伸出一截紅線,耳邊浮棔輕語:“你的紅線,是斷的。”話間,帶着幽香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
“……哦。”
“不知,不知!”小石朝她揮了揮手,把她喚回神,“你媽回來了,找不到你,正着急呢。”
……風不知有些恍惚,有一種泡軟了的腳落到實地的不真切感,像是爛柯人驟然回到了現世,隻憑着本能點了點頭。
一股腥風打過來,仿佛撕開了籠罩的薄紙,五感瞬間回籠。
警笛聲刺進腦海。樓下亮如白晝,人影嘈雜,霓虹燈、警車燈閃爍變幻,像一個荒謬的派對。
浮棔垂眸望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何母:“死亡對你們來說,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嗎?”
“……對大部分人來說,也許是的吧。”
看到她從窗外爬進來,坐在床沿的女人慌忙站起,見女兒平安無事,松了口氣,無奈一笑:“不是有門嗎。”默了一瞬,她放輕了聲音,“苗苗,下次出去的時候,好歹讓家裡知道嘛。”
“嗯。”
“那……”母親拉住風不知的手,眼神向窗外瞟了瞟,欲言又止。
“她叫浮棔。我要睡覺了。”
“哎!”風母想拉她,卻隻徒然撈了一把氣流,空落落地收回手。
女兒的背影無情無緒,她眨了眨眼,心裡想,好像又瘦了一些。她低下頭,吸了吸鼻子,對不起三個字,百轉千回。然而又有什麼用呢,心中重複萬萬遍,歉意也隻是歉意,下一個“偏方”到來時,依舊隻能不管不顧地去試。
暗自歎了口氣,她說:“苗苗,我下去看看你同學的媽媽。你早點休息。”
風不知聞言,不甚在意地一點頭。
爸還在外地,風西洲在趕作業,母親走後,整間房似乎都失去聲音,終于門響,迎回了女主人,然後晚安此起彼伏,最後整個城市的燈錯落熄了。
風不知坐在黑暗裡,摁亮了手機,等它自動黑屏了,又再次擡手,屏幕幽幽的光投在她臉上,将每一寸疲态都展露無疑,然而睫毛緩緩眨呀眨,就是不肯徹底閉上。她撐着眼睛,解鎖了手機,盯着主屏幕發了會兒呆,随意翻出了一本小說。
“你不睡覺?”
風不知一僵,大腦好不容易才重新運轉,反應過來說話者是誰。弦繃得過緊了,松下來時有些綿軟。她的聲音在夜裡搖曳:“不想睡。”
“睡覺。”嗓音聽起來依舊溫軟,語氣卻帶出了施令者的強硬。
那份強硬撞過來,風不知皺起眉,口中滾出來的話語也粗了幾分:“睡不着。”
忽然一陣風襲來,臨近身時勢頭卻散了大半,風不知小小地打了個戰栗,手臂迅速鋪了一層小疙瘩,鼻端殘餘着一股奇異的幽香。
“抱歉。”浮棔涼涼地說了一句。
片刻,一簇月白色的小火乍然亮起,映得浮棔的臉皎潔如玉,也襯得她的眸光冷若冰霜,她偏頭一笑,說出的詞句像是落在地上的雪,“我忘記了,你很招我的小玩意兒喜歡,而那些小東西,在夜晚最活躍了。可是……”她無聲地走到她床邊,眼簾微垂,“苗苗啊,你也忘記了,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又或者是,你并不信任我。”
說着,她上身緩緩前傾,右腿順勢壓住被角,食指和中指點上屏幕,輕輕往下一按,長發垂落,臉龐湊近,直盯上風不知,右眼像一顆夜明珠,閃爍着勾人的光:“子君法術雖受天道限制,但對付這些小鬼,綽綽有餘。”她眯了眯眼,眸中光華流轉,又湊近些,幽幽話語如蠱惑,“不過剛才,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新婚燕爾,洞房花燭,我的娘子啊,你說……嗯?”她淺淺一笑。
風不知瞪大了眼,後背抵住了牆,退無可退,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指甲透過薄被,刺痛了掌心,淚水流不出眼眶,于是調頭侵襲心髒。求饒的話語擠在嗓子裡,她要瘋了,要死了。
浮棔撤回身子,索然又不解地掃了她一眼,聲音很輕柔:“睡吧,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聽話。”
燈火熄滅,身旁的威壓也消失,黑暗中,風不知撫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夜色催生了一行眼淚。
冷。
她緩緩蜷縮起來,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