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籽暈頭轉向,還沒緩過神兒,聽得顔甘道:“你的家人呢?”
向籽抿了抿唇,埋下頭。
顔甘輕笑:“你若不說,我怎敢收留你?”
向籽急匆匆張開嘴,忽又卡了殼兒,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娘爹……把我賣了,我家裡,揭不開鍋了……我不想嫁給那個人,他們把我綁起來,餓我肚子,我……我偷偷跑了……小姐,小姐!我真的不是壞人,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可以給你當丫鬟,你想怎麼使喚我都成……我不能回去,他們會打死我的,好心的小姐,我真的求你了……”她作勢就要跪下。
顔甘慌忙撈起她,歎道:“傻姑娘,我不過吓你一吓。”說完,她淺淺一笑,凝視着向籽,“我怎麼舍得讓你幹那些活兒……有更适合你的工作呢。”
向籽沒聽明白,也不敢看着她的眼睛,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鞋尖。
很快,向籽看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建築,她仰頭看上面的字,顔甘手一指:“那個,讀——理、發、店。”向籽一愣,紅了臉,點點頭,胡亂地跟着她進去。
顔甘把她往椅子上一按:“坐好了。”側身招呼來一位大姐。
大姐手壓上向籽的頭,撥弄幾下,向籽偷偷打量她,女人一襲水紅旗袍,踩着高跟,水蛇腰扭起來别有風韻,頭發像是蓬起來的雲,然後就開始修她的頭發。
向籽眼珠子跟着女人的動作轉,不知過了多久,餘光忽然瞥見她拿來一根火鉗,紅透的鐵鉗像是灼傷了她的眼,幾乎是本能地,一瞬間她就從椅子上滑下去,緊緊抱住頭,縮成一團,封住嗚咽聲,瑟瑟發抖。
女人傻了眼,疑惑地看向顔甘,顔甘也有些懵,無奈地上前蹲下,輕柔地撫摸她的背,溫聲道:“沒事的,别害怕,沒事的……”
向籽顫巍巍地緩過神,自知失态,一疊聲地道歉,溜回椅子上坐好,發着抖熬完全程,耳後傳來顔甘的軟語:“好了,可以睜開眼了。”她才猛地睜眼,幾乎被鏡子裡的自己吓到,青絲卷啊卷,也像雲似的,蓬松的、柔軟的,将她臉上的神聖和嬌媚放大。
“好看嗎?”顔甘問道,看到向籽點頭,笑了,“我就知道,很适合你……”我的缪斯。
“我……”向籽揉搓着裙擺,縮着肩膀,身子略微挨着貴妃榻,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求助地看向顔甘,可隻能看到畫闆後,半邊順直的烏發和深色旗袍。
顔甘輕歎一口氣,擱下畫筆,輕輕走到她旁邊,手撫上她的肩,一點點将她放倒,在她耳邊輕聲道:“放松。”
向籽控制着自己,盡量保持好動作,委屈地擡眼看她:“顔……小姐,我不會……”
顔甘輕笑出聲:“你可以的,别太緊張,我會畫好的。”
酣甜小憩後悠然醒轉的美人漸漸在畫布上顯露,身姿窈窕,睡眼惺忪,無意識露出一絲媚态。
顔甘停下畫筆,欣賞畫中人,也欣賞着畫外人,呢喃一句:“你真是我的缪斯……”
“什麼是缪斯?”向籽忽然出聲。
顔甘如夢初醒,凝視她半晌,輕笑道:“若是無你,我無法創作。”
向籽搖了搖頭,微微諷刺:“怎麼會呢,小姐是衆星捧月的那輪月,掌上明珠的那顆珠,無論做什麼都會有人喜歡,都是對的,我——我隻是一粒野草,牛羊雞犬都可以把我踩在腳下,有沒有我,又有什麼區别呢。”
顔甘愣住,連忙否定:“不,不是這樣的……你,不懂。”
向籽一笑:“是,我自然不懂,我不過一個粗人罷了,去幹活才是我的本分,也不能進學堂認字的,小姐,你真是折煞我了。”
顔甘睜大眼,忽然想到什麼,急匆匆問道:“你……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
向籽側過頭:“我管那些人作甚……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怎麼會呢,你明明很聰明……”顔甘沉默了,向籽的課業如何,她是清楚的,她試圖撫慰她,“這又不能否定你的全部,評判人的标準又不是隻有一種,你還有别的優點,你也有你擅長的地方。”
向籽盯着她:“有什麼用呢……我們不屬于同一個世界。”她搖頭,“我們的生活是不一樣的。”
“都什麼年代了啊!”這句顔甘說得有些大聲,她軟下聲音,“不必顧忌那些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