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間,紅羅傘高舉,涵王浩浩蕩蕩地來了。白苗苗拉着浮棔躲在暗處,指指點點:“你看,那是骨朵,弓箭、弩直……老天,那旗、那竿、那節,好生氣派,連馬都穿着錦繡,戴着金玉呢……”但見天武官擡舁,辂上四柱油畫刻镂,金塗銀裝,前後紅羅銷金掌扇遮簇,行障招搖,加罩繡幔的平頭車綴在後頭,可謂奢華至極。
白羽遙遙望見,面色一僵,轉瞬恢複。
涵王下了辇,隻見那玉面親王,一身紫色直領寬袖廣身袍,前後及兩肩金織五爪蟠龍各一,玉帶皮靴,威風凜凜。白羽跪下行禮,随後引着涵王進了屋内。
白苗苗笑容淡下來,譏諷一歎:“那王爺分明沒什麼誠心,那些達官貴人們,全是蠹蟲。”
屋裡争執聲大起來,最後是白羽強壓着愠怒的一聲送客。涵王面色不虞,冷笑道:“我新納的側室,把你誇得天花亂墜,想來終究是婦人之見,可笑可笑。”聞言,白羽更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
涵王甩袖離開,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麼:“白先生可知道一位叫荒喬的,家中側室有樣物件交予她。”
“可是名逍?”荒喬走出來,打量他一下。
涵王掃一眼她:“氣質不俗,隻是可惜……”跟在身邊的奴仆立刻上前罵道:“你這鄉野村姑,好不識禮數,見到涵王殿下還不跪下磕頭?”
浮棔聞言,沖上前,怒目圓睜:“肉眼凡胎,膽大包天,你可知我家大人是什麼身份,向你下跪,有這個命嗎?”
一語驚得衆人駭破了膽,涵王冷笑:“我竟不知還有人能躍到我頭上去。”
白苗苗和白羽慌慌張張地跑來跪下,白苗苗不住磕着頭,顫聲道:“涵王殿下大人大量,她們是異族人,不知規矩,賤民知罪,求殿下寬恕……”
浮棔把她拉起來,咬牙道:“往後不準跪。”
荒喬冷眼看他,話裡藏了冰刺:“海天之外,我亦是君王。”
涵王一愣,随後嗤笑道:“也不知哪個小國,還是個女人當家……”
荒喬皺眉,擡手,一錦盒從一個下人手裡晃悠悠飛起來,見此情景,一衆仆從齊刷刷跪下來,直呼仙師饒命。
涵王僵住,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冷汗冒出來。
荒喬拿回自己的力量,暗歎一口氣,隻抹去了涵王一行的記憶,引着他們轉身走遠,随後對浮棔說道:“收拾收拾,準備回去吧。”
浮棔一愣,看着荒喬的背影,有些疑惑,她們來時身無一物,現下不過有幾件白苗苗縫的衣裳,到底是凡物,不該帶回去,若說是白苗苗和白羽關于她二人的記憶,可方才大人為何不一同抹去,她有些猜不到大人的意思了。
走到門口,卻聽到裡面一陣吵鬧,白苗苗哭着喊道:“大人求求你,若要走,帶我一起走吧,我可以跟在身邊伺候,大人你可憐可憐妾吧……”
荒喬有些頭疼:“你此生已無劫數,何必再跟着我去,在這世間做個自由人,怎還想着為奴為婢……”
浮棔心頭火氣,正要推門而入,竟聽得門内人道:“再如何也不過這亂世浮萍……大人,我心悅你,我不想離開你,我願意跟着你,求求大人不要丢下妾……”
浮棔登時大怒,撞開門,恨聲道:“你戲耍我?!”說着已不管不顧提劍刺入她心髒。白苗苗面上震驚,失力就要倒地,浮棔慌張去扶,隻覺心亂如麻,白苗苗握住她的手,愣愣地看着她,忽地自嘲一笑,眼淚卻落下來。
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艱難,白苗苗看着她,極緩極微地搖了搖頭,想起什麼,拼盡最後一絲力,從袖中取出兩根簪子。簪子由荊木細細打磨而成,簪尾拟鳳凰态,創造它們的人十分心靈手巧,兩簪相靠,便是雙鳳戲舞。
“我怎麼會……”浮棔滿目鮮紅,難以自制地握緊白苗苗的手,硬木硌疼了掌心,看到她的淚,仿佛被燙到般收回手,終于回過神,起身茫然四顧,心間一時空落落的。
荒喬見她反常,一時驚疑,上前一撫浮棔頭頂,了然地收回手,難得發了怒,低聲罵了句:“好個司命!”她拔出劍,擦好上頭的血,拍了拍浮棔,讓她定了定神,溫聲道,“先回去。”
浮棔眼眶紅紅,擡頭看她,眸中燃起異樣的火,垂下眼簾,點了點頭。
荒喬看她安然回去,眸裡帶了愠色,動身去尋司命神官。
司命神官聽得小仙來報,喝完最後一口酒,往殿裡趕,一踏進門就見荒喬冷臉坐着,笑嘻嘻問了安,正要說話,就被荒喬打斷。荒喬話間隐隐含了怒:“你是怎麼教導手下的,好生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