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宋澤烊的事,陶星然躲在家裡快半個月沒出過門。
後來宋澤烊的鮮花禮物就停了,七月份的最後一天,陶星然背着琵琶出門去劇團上課。
他的琵琶課是一周一節的,因着他病情的緣故,老師特别為他破例,隻要一個月上滿四節就行。
可是整個七月份,陶星然還一節都沒上呢,多少要給老人家一點面子的,所以陶星然就收拾收拾上課去了。
其實臨出門的時候,陶星然也是擔心過的,他害怕自己一離開家門,宋澤烊會在外面堵他。
然而他此次出門非常順利,司機一路暢通無阻地把車開到了劇院,陶星然安安穩穩地坐在了老師的授課教室裡。
正式上課之前,老師是要檢查作業的。
陶星然磕磕絆絆地彈完了一整支曲子,坐在他面前的老師沒多做什麼評價,隻是問他:“有心事?”
陶星然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彈錯的音太多了?”
老師隻是笑笑:“你把兩支曲子彈串了。”
陶星然的臉上發起了燙,他放下琵琶,低着頭:“抱歉老師。”
上了年紀的先生搖搖頭:“比起這個,我其實更擔心你的狀态。最近有沒有發過病?”
陶星然猶豫了幾秒:“是外界裡有點煩心事。”
老師:“但願你不是在因為自己琵琶的學習進度而煩心。你學這個是為了輔助治療的,要是反而因為這個影響狀态,那可真就不好啦。”
陶星然也笑:“沒那回事,上課吧老師。”
一節課平平順順地度過。
陶星然上課上的很專心,聚精會神地轉軸撥弦,努力跟上老師的進度,所以反而沒空想别的。
一整節課下來,脖頸酸痛,手指麻脹,但心情很不錯。
陶星然上完課又跟老師聊了會天才告别,他背着琵琶腳步輕快地走出了授課室,停在門口擡眼看了看走廊裡的時鐘。
天色還早着呢,陶星然盤算着,要不要去哪逛一逛,正好外面是個好天氣,他現在興緻也很好。
這其實本應該是平靜的一天——假如宋澤烊沒有從隔壁的那個房間裡走出來的話。
沒有一丁點的預兆,陶星然正在看着鐘表的指針,随後有個年輕男人就從他視野的左側盲區入畫了。
烏黑的眉琥珀的眼,利利落落的高個子,一身藏青色的西裝三件套,穿得有型有款。
陶星然怔了一下,待到眼前人的面目與他記憶裡的宋澤烊長相重疊了,他這才像吓了一跳似的反應了過來。
他們有半個月沒見了,宋澤烊一見到他就立刻原諒了他這半個月來的冷漠無情,心頭一陣歡喜明朗:“星然?……”
陶星然後退一步,随後掉頭就走。
宋澤烊跟劇團似乎有合作,但會議室并不在這一層,他怎麼就會正談着生意,然後恰到好處地從陶星然上課隔壁的空房間裡冒出來呢?
隻有一種可能——宋澤烊在跟蹤他。
想到這裡,陶星然隻覺得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他在前面疾步快走着,宋澤烊果不其然地追了上去,他一邊從後面追趕一邊還要呼喚他:“星然,你等等我,我們談談好嗎?星然,你走慢點……”
星然,星然,星然……
宋澤烊的聲音從後面不斷地響起,陶星然非但沒有走慢,反而因為宋澤烊一伸手差點抓住他,他就跟受到了很大驚吓一樣,直接撒丫子跑了起來。
他幾步跑到了電梯門口,着急忙慌地按電梯鍵,來不及等着電梯下來接他,眼看着宋澤烊就追過來了,陶星然轉頭就跑進了樓梯間。
他的幻覺就是從進入了光線陰暗台階一級一級的樓梯間開始的。
他眼中的樓梯并不是一層摞着一層爬升下降的,而是像鋼琴鍵一樣平鋪開。
所以他頓時就失去方向了,他要下樓,但不知道該怎麼走,宋澤烊呼喊的聲音就在他的身後頭,他很慌,隻能跟着潛意識往前跑。
空間的概念在他的腦海中完全亂了,所以他跑起來也亂七八糟。
他先是順着樓梯下去了一層,然後他拐了個彎,推開扇門,到了那一層的走廊裡。
感覺到不對勁,他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找去了這棟樓裡面的另一架樓梯。
樓梯間的結構往往都很相似,于是陶星然眼中就是,他回到了原地,但不知為什麼,左右颠倒了。
但樓梯依舊是分不清上下的,所以他要下樓,跑了一圈,卻在向上的樓梯上爬了兩層。
慌亂中,他因為看不清台階間隙,還摔了一跤,正是摔得這下,讓他找回些理智,擡頭看了一眼樓梯間的樓層标識。
八樓。
他上課是在六樓,陶星然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走樓梯,又進了樓裡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出來一看,還是八樓。
宋澤烊終于被甩掉了,沒追上來,宋澤烊根本找不着他,陶星然自己就把自己給跑丢了。
旁人眼中,他就是分不清方位左右上下地亂兜圈子,陶星然眼中,他分明是碰上鬼打牆了。
他因為反複地上下樓梯,體力已經逐漸耗盡,最後他實在走不動了,就打定主意準備去坐電梯。
電梯總能一鍵直達一樓了吧,他這樣想着,就随便在某個樓層裡找到了電梯來坐。
随後他就誤入了劇院大樓裡的貨梯。
他沒有直達一樓,那間巨大的貨梯直接給他送去了地下一層。
地下一層是貨倉,電梯門打開的瞬間,門外一片漆黑,隻有不同倉室門上的小燈散發着幽幽的藍光。
陶星然懵了,他的腦袋裡徹底變成了一團漿糊,他用力地按着樓梯門關閉按鍵,電梯門關上了,他獨自一個站在封閉的電梯廂裡。
頭頂的燈是冷白光,很刺眼,陶星然站在燈下,聽着電梯運行時發出的機械聲,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毛骨悚然,茫茫然地走到了電梯一角,慢慢地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