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骊和虞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隻有十六歲,虞朗十歲。
後來的許多年裡,白骊回想起那天,都覺得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因為他們原本是沒機會認識的。
這一年的白骊人生中發生了許多的事,比如他升入高中部,和朋友組建了一支樂隊,他爸娶了後媽,白骊從家裡搬出去自己一個人住。
他們相遇的節點,就在白骊他爸新婚不久,攜嬌妻虞清蓉去馬爾代夫度蜜月的時候,白骊趁着他爸小媽都不在,悄悄回家收拾東西。
那是一個晴朗的周末,注定要相遇的兩個人在各自不同的起點出發。
白骊騎着摩托車,轟轟隆隆地很快就到了白家大宅;正在念小學三年級的虞朗,背着奧特曼小書包壯着膽子坐上了公交車。
白骊回來主要就是收拾他過世母親的遺物,他父親有了新歡,白家有了新的女主人,舊人遺物連同白骊這個長子,自然就成了不合時宜的東西。
所以白骊很自覺地回來把東西都打包帶走,跟自己一起搬到别的宅子去,省得留下礙眼,正好他也不願跟小媽共處于一個屋檐下。
其實幹活的是傭人,白骊就負責在旁邊指揮,時不時地撿起一張相片、一條絲巾,拿在手上端詳,浮想聯翩。
他是個從小沒娘的孩子,現在親爸娶了後媽,有後媽就有後爸,從今往後親爹也不親了。
白骊不想當着一幫外人的面掉眼淚,就把手裡的東西又放了回去,闆着張臉督促着,再麻利些、快點。
白家前夫人的遺物,最後浩浩蕩蕩地裝了一卡車,遑論衣服首飾一類,就連他母親生前愛用的貴妃椅、螺钿櫃、琺琅茶具、波斯地毯也全都一并打包帶走了。
他就是不想把自己親媽沾過的任何一樣東西,留給别人。
白骊站在白家大門口,目送着拉貨卡車開走,他自己也預備着馬上騎車跟上去。
剛把摩托車上的頭盔拿起來,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小孩的哭聲。
白骊擰着眉毛回頭一看,果然有個孩子,就抱着書包站在自家大門口,旁邊圍着幾個人高馬大的白家物業保安。這些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大人,把那個小孩給吓壞了,正在哇哇大哭。
白骊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他知道一會肯定會有人來處理好,所以就戴上頭盔,跨上摩托,打算走人。
就在他發動摩托車的前一秒,那個孩子嗚嗚咽咽地哭喊了一聲:“我找我媽媽!……”
白骊的動作猛然頓住,原地愣了幾秒。
他也搞不清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就是忽然鬼使神差地共了情:小孩找媽,天經地義;小孩自己在外頭,找不到媽了,這是天大的事。
所以白骊當即下車,摘了頭盔朝那一小堆人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問:“怎麼回事?”
保安們趕忙給大少爺讓出空來,白骊就看見,人堆中央站着個沒長成的小人,小鼻子小嘴小模樣,就倆眼睛不小,又大又圓水汪汪。
那小孩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我找我媽媽,他們說我媽媽在這裡……”
白骊:“這是我家,你媽在這?”
旁邊有人插嘴:“說不準是哪個女傭的孩子。”
白骊一想,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就微微彎下腰去,拍拍那小孩的肩膀:“來,别哭了,我帶你去找媽。”
那小孩立刻就不哭了,又驚又喜,白骊轉身往自家宅院裡走,小孩慌忙跟上去。
十六歲的白骊,身高已經早早突破了一米八五,而且還有繼續向上發展的趨勢。那小孩也就才到他胸口偏下一點,白骊大步流星在前面走,小孩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白骊前邊走了幾步,停下來看小孩有沒有跟過來,一回頭,那小家夥咚地一下就撞在了他肚子上。
小孩是跑着撞過來的,一下子給白骊撞疼了,白骊摸着肚子後退一步:“你跑那麼快幹嘛?”
小孩揉着自己的臉,委屈巴巴:“你走得太快了,我不跑跟不上你……”
白骊一下子就樂了,這小淚包長得很漂亮,小手小腿看着也怪有意思,跟個滿地跑的活洋娃娃似的。
白骊于是就放慢了腳步,跟這小孩并排一起走。
白骊這會就問了:“你叫什麼名兒?”
小孩童聲童氣地回答:“虞朗!”
白骊腳步一停,轉身彎腰瞅他:“你叫漁網?”
小孩也愣了一下,又好氣又想笑地,恨不能蹦起來:“我叫虞朗!虞!朗!虞美人的虞,開朗的朗!”
白骊搞懂了是哪兩個字以後,長長地奧了一聲,然後告訴小孩:“我叫白骊。”
小虞朗也奧了一聲,表示知道,心裡想着:“他居然叫白梨!哈哈他咋不叫蘋果?”
小虞朗暗暗覺得好笑,臉上也藏不住,嘴角就偷偷地翹了起來。
白骊并不關心虞朗的小腦瓜裡在想什麼,他繼續問虞朗:“你找你媽,你媽叫什麼名字?”
小虞朗回過神來:“我媽媽叫虞清蓉。”
虞清蓉……這名白骊聽着覺得挺耳熟,可是當場也沒想起來是誰,就領着他進了自家客廳。
白府管家迎上來,白骊問:“咱家哪個女傭人叫虞清蓉?這小孩找媽,你去把虞清蓉叫來。”
白府管家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那可能是叫不來了。”
白骊:“你把她開除了?”
管家:“我可不敢,她跟先生去馬爾代夫度蜜月了。”
白骊沖進他爸和後媽的卧室,給桌子上的婚紗照拿到小虞朗的面前,指着上面穿婚紗的女人:“這是你媽?”
小虞朗惶惑不安地,睜着一雙受驚的大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白骊跟虞朗的第一次見面,到最後的時候變得很不愉快。
白骊此生跟虞清蓉說的第一句話,是他奪過管家的話筒:“你兒子找到我家裡來了,你趕緊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