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梅情緒崩潰地哭鬧了一場,她丈夫王明浩完全束手無策,向陶星燃求情,陶星燃隻告訴他:
“我沒興趣欺負她一個女人家,我來這歸根結底不過是想求一個真相。當年那場車禍裡,死的何止王明偉,我媽媽和弟弟全都在車上。”
陶星燃望向趙梅:“當時我媽媽,比你現在還要年輕,我弟弟,跟你小兒子差不多大。”
一旁的鹿十六也走上前去,俯身輕聲對趙梅說:“你得說出來,我才能幫你。降妖除祟,也得知道個來龍去脈,你不說,你的心鬼一輩子都得跟着你。”
趙梅被逼得沒法子,硬跟他們耗了一個小時,這才扛不住了。
她索性抹抹眼淚張了嘴:“真不是我不願意說,實在是,我也沒知道多少。”
“大偉他這個人,我跟他結婚,就是圖他老實勤快。可是老實人,多半是個榆木疙瘩,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
“我跟他結婚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在城裡邊,給有錢人開車的。剛結婚那會,他帶着我進過城,去他上班的地方看過,那宅子修的,跟皇宮一樣氣派。”
“我當時還想着,跟他是跟對了人,往後肯定有好日子過。可是誰曾想,我家老大剛過周歲,他就查出癌症了。”
“他查出了病,他也不告訴我,還是我給他洗衣服,翻他行李才看見的化驗單。”
“我當時哭得呀,奶都哭沒了。天都塌了,日子沒法過了。大偉當時明明白白地跟我說,他不治,他去醫院問過了,這個病治不好,他不想拖累我們娘倆。”
“他回城裡找東家,打算把司機的活也給辭了,回鄉下過剩下的幾個月。”
“可是當他去的那趟回來的時候,他整個人精神頭,一下子就變得不一樣了。我還以為是他又去查了一遍,上回是誤診,結果他跟我說,他東家找他辦一件事。”
“這件事要是辦成,我們娘倆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陶星燃胸中震顫,真相呼之欲出,他冷聲問:“辦什麼事?”
趙梅緩了緩,重新開口:“大偉沒告訴我。”
“那個姓陶的東家,是怎麼找到他,怎麼說的,大偉不肯跟我透露一點。”
“我當時覺得不好,有錢人肯定不是傻子,我讓大偉不要答應,可是大偉跟我說,他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就讓自己死得更值一點。”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他就開着東家的車,出了車禍。我聽說當時油箱漏了,車子整個都燒起來,車上的人全死了。除大偉之外,還有一個女人,跟一個小孩。”
趙梅說着就大哭起來:“大偉剛死那兩年,我沒有一天能睡得好覺,我隻要一閉眼,就能看見大偉全身都燒焦了。還有那個女人,帶着小孩,總來我夢裡哭,說是我們害死了她們娘倆……”
鹿十六在一旁聽完這些話後,搖了搖頭:“這不是鬼神作祟,隻是心魔而已。”
陶星燃急切地詢問:“王明偉死後,他那些遺物都去哪了?陶家誰來找過你?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你和陶承禮有沒有簽什麼合同之類的東西?”
趙梅抹抹眼淚:“大偉死後,陶家派人過來,給了補償。我沒見過什麼陶承禮,也沒簽合同。他們就是口頭上告訴我,拿了錢就别跟警察亂說,當時給錢也是給的現金,就一張收據,其他沒有了。”
“至于大偉的那些東西,警察過來調查過,沒找出什麼。我們農村這邊,都覺得人死了東西留着不吉利,他下葬的時候,我全燒給他了。”
陶星燃聽得直吸冷氣,半天才把氣喘勻實了,他僵着身子轉頭望向宋澤烊,宋澤烊按下了錄音筆的錄音暫停鍵。
趙梅這裡再問不出什麼了,陶星燃腳步拖沓地走出了王家的屋子,将陣地交給了鹿十六,宋澤烊跟在他後面也出來了。
冬夜淩晨的農家小院裡,清清冷冷,遠處隐隐約約有一兩聲犬吠。
陶星燃不知所措地望着院子中央那堆燒過火的殘燼,隻覺得零點的寒意正在順着毛孔、呼吸的間隙,爬滿他的全身。
陶承禮買兇殺人,做得幹淨利落。
宋澤烊來到他身邊拉住他:“我已經把錄音發給律師了……”
陶星燃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才動了動嘴唇:“可是,就連我一個,沒有修過法律的人……都知道,這種錄音,是沒辦法成為有力證據的……”
直接當事人王明偉已死,沒有留下有關于交易的任何書面證明、對話錄音。間接知情人根本沒見過陶承禮,更沒有親眼目睹交易現場。
宋澤烊捧着他的臉,幫他擦掉無意識湧出來的眼淚。
陶星燃一把抓住了宋澤烊的手臂:“宋澤烊!要不然,要不然我們僞造證據吧?!”
宋澤烊被他吓了一跳:“喬喬……你在說什麼?”
陶星燃堅決地攥緊了宋澤烊的胳膊:“既然沒有證據,那我就做一套證據出來!我有錢,我現在很有錢!陶承禮可以花錢買到人命,我同樣可以花錢僞造證據!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不能……”
宋澤烊扳着他的肩膀搖晃他:“喬喬你冷靜一點,僞造證據是犯法的!”
陶星燃喊出了十分凄厲的一聲:“買兇殺人也是犯法的!可他憑什麼逍遙法外?!……”
陶星燃張開嘴,嚎哭聲卻哽在了他的聲帶裡,他哭了兩下都沒哭出聲來。
他周身的暴烈情緒找不到發洩的出口,黏稠滞澀一齊悶住了他,令他陷入窒息,他原地自我掙紮了片刻,很快雙眼就朝上一翻,整個人直直地後仰了過去。
宋澤烊心髒都跳漏了一拍,他眼疾手快地一撈,給他接住了,沒讓他摔在水泥地上。
宋澤烊聲嘶力竭地喊他,拍他的臉,掐他的人中,但沒什麼用,陶星燃無知無覺地暈了過去。
他暈了得有七八個小時,在他的感覺中,就像是睡了一覺。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人已經躺在頤城的醫院裡了。
陶星燃睜眼看見醫院的天花闆,很快就想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事,立刻閉上了眼睛,不願意面對。
他痛苦的喘息聲驚醒了趴在他床邊的宋澤烊,睡眼惺忪的宋澤烊一把攥住了陶星燃的手:“喬喬?喬喬你醒了嗎?”
陶星燃的喘氣聲立刻停了,他睜開眼望向宋澤烊,定了定神:“醒了。”
宋澤烊眼裡都是紅血絲,嘴唇幹得起了皮,他慶幸地握緊了陶星燃的手:“醒了就好,吓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