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抓住了脖頸間急速收縮的那點空隙,手指卡進去,好歹争取了一些緩和呼吸的空間。
她難受得兩腳亂踢,可腳下踩不到任何東西。
倏然,绾绾袍角一緊,她被一隻大掌隔着袍角攥住了動來動去的腳脖。
“姑娘有所不知,本人極為厭恨惡鬼,似姑娘這般陰損邪惡的借屍還魂之輩,想來生前也不是一位積德善人吧。”容北濋陰仄邪戾的聲音傳入了绾绾耳中,“所以,縱使即刻将離绾這具肉身再次斬殺,我也不會産生一絲愧疚……”
他在說什麼?
绾绾腦中打出一串問号,簡直要對這個人類無語了。
看看這個殺人現場,到底她是惡鬼,還是這個人類是惡鬼啊?!
容北濋仿佛沒有察覺到绾绾的情緒,自顧自地繼續道:“實則,容某并非路見不平之人,姑娘借屍還魂,更與我無幹。”
“可一夜不見姑娘罷了,姑娘卻已從煉氣三層進階至八層,縱使有那殷洲妖修、東洲鬼修,也恐難與姑娘相較。故我實在好奇,姑娘在這一夜之中,到底從哪裡得了這般進益?”
绾绾手臂漸漸脫力,面部憋得悶紅一片,乍一聽見容北濋的險惡揣測,她真是想要站上天台大聲吼出自己的清白。
——别xx亂想了,我真的真的就隻是吃了一隻近百年惡鬼……的魂精啊!
我自己制服的惡鬼,我不能吃的嗎?你這個人類,到底還講不講道理啦?!
容北濋正面色沉靜地用着陰冷的口吻,向绾绾講述自己的道理:“姑娘來曆不明,疑似惡鬼奪身,以防昆吾宗弟子受姑娘所害,我隻好就這間艙房為葬椁,送姑娘……重做一個吊死鬼了。”
绾绾:“……”
好你個殺人犯,殺人也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罪惡就在眼前,消滅犯罪刻不容緩,绾绾終究沒能把持住,一縷透白魂絲從她手心遊曳而出。
仿若一支疾飛的箭簇,精準射向容北濋額心。
容北濋并未以手做擋,微一側身,掐住時機一般将這隻“利箭”避過。
柔順的高馬尾輕輕掃在他頸側,與他白皙淩厲的下颌線構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交界。
而那雙本含冷厲的淡色眼眸,忽然于背光昏蒙裡變得透淨而柔亮。
此時,徹底在容北濋面前暴露了魂絲的绾绾決定一躺到底,便想釋放更多的魂絲将自己從這上頭解救下去。
卻不料,她被容北濋攥住的腳脖蓦地向上一提。
有了足夠的呼吸空間,绾绾總算不會真在這裡做了吊死鬼了。
随後她感到發帶在下降,而容北濋托着她的腳腕放在了地上。
大量竄入呼吸道的空氣嗆得绾绾直咳,眼淚花也不斷冒,當側方遞來一隻幹淨骨感的手掌時,绾绾看也未看就攥住了它。
容北濋眼中不見半分愧疚,但他穩穩托住了绾绾的手肘,将她拉到一旁圈椅中坐下。
一番折騰,绾绾額前的厚長劉海全給汗濕沾去了兩側,那張已與離绾高度融合的臉龐,初次毫無遮掩地展露人前。
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緻得仿如工筆畫就,三庭五眼竟挑不出絲毫錯處來。
濕漉漉的杏眼飽滿幼圓,天然流露一絲單純稚氣,猩紅瞳孔卻又添一分神秘之下的無辜懵懂,似是迷失方向走出山野誤入了人間。
可若說缺憾在何處,便是少女的臉頰消瘦了些,氣色也不好,面龐覆了一層黃蠟似的。
容北濋不曾見過真正的離绾,卻聽說過離氏通陰血脈在瞳孔中的顯現。
據傳,離氏中人誕下後代隻會生出女嬰,同時也會将通陰天賦延續在她們的血脈裡。
這些女子因此被世人冠以“離氏陰女”的稱号,越是通陰之能卓絕者,瞳孔呈色便越近似于紅。
千年前曾合力封印了鬼帝玄靈的離尊離如月,在施展通陰之能時,瞳孔便像鮮血一樣紅。
可眼下,容北濋面前竟然就坐了一個瞳孔呈色比之鮮血更加猩紅的少女。
雖然……這個“少女”多半是一隻非人大鬼。
見绾绾緩和了,容北濋按捺住心中思索,神情歉然道:“離姑娘,之前是我得罪了,還望你諒解,勿與我生氣。”
适才的陰冷邪戾一抹而淨,容北濋輕快的少年嗓音,與先前揚言要送绾绾重做吊死鬼的那人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可以說是毫不相幹。
绾绾坐在圈椅中,滿心都是奔騰而過的浪花,化作憤怒又委屈的情緒萦繞在鼻腔,漸漸的,鼻頭就紅了。
娃娃是單純的,嬌氣的,從來都是被主人寶貴地抱在懷裡的。
即使出門在外,鑲了紅寶石的小黑裙也一點都不會沾染到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