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就是你現在心裡想的那個人。”
傅煜的名字在腦中變成鐵錘,狠狠砸向夏駿華。
被揭穿,他瞬間有些緊張,像那些被質問的原被告雙方,生出幾分氣急敗壞。
從脖到臉都氣紅,夏駿華臉沉了下來,氣勢威嚴:“夏瑾安你别太得寸進尺了,真以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明天你給我老老實實去飯店,等明天過了,我再給你手機。”
“噢,随便你。”夏瑾安揪葡萄,漫不經心的回答。
顯然是沒把父親的所有話放心上的模樣,她隻将水果袋子往茶幾中間推了推,免得一會兒爸爸氣急了真要動手,糟蹋了媽媽買的水果。
夏駿華看着她的态度,一半氣憤一半心涼,真要動手,他面前的女孩卻又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女孩。
他不确定,真打了那一巴掌,他是否還能用一顆糖,就能哄好。
氣得手抖。
夏駿華瞪了夏瑾安一眼,轉身進廚房。
噼裡啪啦地一頓操作,大步流星離開廚房。回房間的路上大喊一聲:“晚飯我不吃了,出去找老許喝酒。”
沒兩分鐘,穿戴整齊的夏駿華在櫃子裡找到兩瓶茅台,拎着便摔門而出。
爸爸走了,家裡的氣氛好像從戰場一瞬變成了無聊的空城。
至少夏瑾安是這樣覺得。
她關掉索然無味的綜藝,去廚房。
“媽。”
楊麗琴回頭,眼神無奈:“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真是因為傅煜?一定要和爸爸鬧這麼僵?”
她和丈夫都感受得到,夏瑾安的火,是沖着夏駿華。
夏瑾安思忖片刻,說:“如果是因為他,你們就願意取消訂婚,那我就是因為他吧。”
“你說真的?”楊麗琴停了手裡的活,認真看她:“喜歡他?他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他的學曆、家庭還有工作,你都更加認可?”
“假如是呢?”夏瑾安問。
“你們還不夠了解,可以說對對方一無所知,學生時代的...情感,是很容易改變的。”楊麗琴想了想,說:“你可能隻是一時新鮮。”
“也就是說,如果我是因為另一個可能成為我另一半的男生,你們也并不會同意取消訂婚。”夏瑾安反問:“那僅僅是因為我暫時不想結婚呢?”
“為什麼呢安安。”楊麗琴将煤氣竈的火調小些,同她去餐廳。
昏黃的燈光裡,她語氣平緩:“人都要有個歸屬,都要結婚,許毅很好,各方面都不錯,爸爸媽媽不會害你。”
夏瑾安看着母親溫柔的臉龐,似不再是那個嚴厲要求自己的“老師”。
她很認真地思考,才回答:“我沒辦法回答人是否要有歸屬的問題,也沒辦法将我心裡的感受完全傳達,我隻能通過語言,來告訴你和爸爸,許毅很好,是個非常不錯的歸屬,但那個歸屬不屬于我,目前,我也并不知道我的歸屬在哪裡,對于我的人生,工作也好,愛情婚姻也好,我好像還處于一個探索階段,所以我根本沒有一個準确的答案,而現在,你們就要将整個人生的試卷給我,讓我答題,用你們給我的解題思路交出一份及格的答卷,我想,我做不到。”
楊麗琴在女兒的話後沉默了很久。
在這五分鐘的安靜氛圍裡,她想了許多,大多數的瞬間,是回到了自己的二十歲。
沒有工作、家庭、子女,隻屬于自己的二十歲。
而那時,那份考卷,似也快要遞到她的手裡。
她似乎也未能交出滿分。
楊麗琴的唇角動了動,長舒一口氣,淺淺地笑。
“安安,這些話,在明天之後,你可以和爸爸好好聊聊。”
“或許,這世界上真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子女,會将他們當作附屬品,但媽媽可以向你保證,爸爸很關心你。也,”
“很愛你。”
*
夏瑾安失眠了。
被一種溫暖感包裹而失眠,十分奇怪,可确實如此,她時刻在回想餐桌上,媽媽對她說的話。
好像隻要把它記牢,不斷回想,就能不斷地确定,她在一個有愛的家庭,她因此感到幸福。
第二天起床,她不感覺疲憊,反而精神抖擻。
為了今天的訂婚,媽媽還特意給她買了條秋裝的裙子,是媽媽的審美,淺杏色碎花裙與一件同色系的羊絨小開衫。
夏瑾安還是選擇穿上這套衣服。
今天睡到了十點,起床肚子不餓,大概是因為,有些緊張。
在房間待到十一點左右,楊麗琴敲門,在門口等待。
夏瑾安去開門。
楊麗琴眼眸亮了亮,女兒紮着半馬尾,甜甜沖她笑。
她将手機遞過去:“沒電了,你爸沒給你沖,一會兒出去找個充電寶。”
“不是說今天過了才還給我嗎?”夏瑾安接過手機。
“給你就拿着,别和爸爸吵了。知道嗎?”楊麗琴說:“他先去飯店了...”
停頓幾秒,走到鞋廳,她說:“今天不說你和許毅訂婚,但,爸爸單位上還是有那麼多同事,還是得以兩家人的名義,說是請大家聚聚。”
夏瑾安換鞋的動作僵住,擡眸:“爸爸,他同意了?”
“昨天就和老許說好了,不然你以為他晚上拎酒去幹嘛。”楊麗琴催促她穿鞋。
聽完媽媽的話,夏瑾安當下突然明白了父親的顧慮,有些許愧疚的心疼在心裡纏繞。
馬上要去見那些親戚、叔叔阿姨,被問東問西,是件煩惱的事,而爸爸,不僅要見,被問,還要先她前頭去解釋,為什麼一開始通知的訂婚,會突然變成兩家一起請客吃飯。
到飯店的時候,夏瑾安變得有些不敢看爸爸的眼睛。
他正在招呼客人。
好在隻有四桌人,也因為不喜歡排場,沒有布置出什麼夏瑾安和許毅的訂婚宴這樣的舞台。
隻是飯店的老闆和爸爸是朋友,知道點兒内幕,替他們在桌上放了些紅豔豔的玫瑰花。
夏瑾安看得頭皮發麻。
楊麗琴也去幫着解釋了,夏瑾安獨自在位置上,如坐針氈。
有一點兒小情緒襲來,她覺得自己闖禍了,父母在陪笑臉,替她收拾爛攤子。
沒一會兒人陸陸續續到了。
大廳一角逐漸煙霧環繞,也有一些親戚來同她搭話,問些工作上的事,沒提訂婚。
夏瑾安客客氣氣地同來人寒暄。
直到一個小屁孩跑過來,大喊了聲:“姑媽。”
把夏瑾安吓得快要跳起來。
她詫異擡眸,看見許毅,他摁着小孩的頭,将他轉了圈,呵斥:“别瞎喊,去和糖糖他們玩,走開。”
把小孩兒打發走,許毅順勢在她旁邊坐下:“不用愁苦一張臉。”
“你爸在官場上也這麼多年了,應付這些對他來說很簡單。”
她知道,隻是還是會自責,像一種本能。
夏瑾安嘴角彎了彎:“對不起啊,還,還麻煩許叔叔了。”
服務員上菜,許毅說:“不麻煩,你爸說今天的菜他自己掏腰包,我爸還白拿了兩瓶酒,開心着呢。”
“嗯。”夏瑾安還是覺得抱歉。
“真沒什麼事,不要有心裡負擔,我同學還辦離婚宴,兩家人一起吃飯呢。人要想完全隻為自己活,多少都要經曆這些。”
“可,那應該是我去解釋。”夏瑾安低聲說。
而不是爸爸。
“那你也可以任性一回,就想,你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有義務為我做這些。”許毅問她:“這樣想,是不是會好些?”
很跋扈,也确實理直氣壯了些。
夏瑾安輕笑出聲。
沒察覺,有道淡淡的目光正看着她。
服務員上菜,她往旁邊挪了些,一擡頭,才與那人對上視線。
冷靜裡透着一股苦澀,隐藏在黑色帽檐的陰翳之中,不太真切。
是錯覺嗎?
夏瑾安的胸口突然湧上一陣訝異的驚喜。
起身,走到門口。
剛将門推開一人寬的距離,一隻手輕輕捉住她的手腕,帶着她,走過長廊。
樓梯間靜谧昏暗,傅煜身上沾染的冷氣被無端放大,夏瑾安擡眸看着他眸中的跳躍的光點,險些失神。
她冷靜了兩秒,嗓音因緊張有些暗啞:“你怎麼來了?”
“我聯系不上你。”
關機的手機還在大廳的包裡。
看來爸爸也并沒有接聽她的電話。
空氣安靜一瞬。
傅煜捉着她的手還未放開,長睫垂下,眼眸深邃,情緒低落地看她。
随後緩緩扯出一絲笑來:“我是因為我自己才來的,你也是因為自己,才選擇訂婚,是麼?”
“不,”夏瑾安還未說清。傅煜貼近,在她耳邊,保持着一種安全卻又令她感到危險的距離,灑出溫熱的氣息,低聲問她:“如果不是,你要不要現在跟我走。”
“我來替你承擔,逃婚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