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娘,裴姨來看你了,快回房收拾收拾。”
侍女綠華早已備好熱水,為她準備好見客的衣裳,捧着茶水候于廊下。
沈舒幼蹲在地上修剪花枝,半個身子隐入菊花叢中。
已是滿頭大汗,一聲不吭,心中暗暗發誓今日剪不完,決不休息。
咔嚓咔嚓——
沈舒幼手上的剪刀快如蜜蜂飛舞,幹淨利落。
“等會。”
半響,沈舒幼才晃過神來,回頭看向兄長。謝世傑一身青衫,書卷之氣萦繞周身。眉如墨畫,眼神中透着溫和與謙遜。
“你說誰來了?”
謝世傑很有耐心,又重複一遍:“裴姨來看你了。”
兩人同父同母,兄長随父姓,她随母姓。
其中緣由不言而喻。
沈舒幼木呐地從花叢走出來,喃喃道:“裴姨不是在避嫌嗎?怎麼會來謝府?”
謝玄清與裴決在朝堂上常年不合,屢次争吵不休,争鋒相對。
兩家夫人是手帕之交,多年好友,為此特地避嫌,甚少見面,偶爾見面也是選擇在茶居。
現下,裴夫人突然造訪,沈舒幼總覺得不對勁……
謝世傑上前收走妹妹手裡的剪刀,解釋道:“裴姨聽說你落水事情,很是擔心,還帶了很多東西來看你。”
沈舒幼仔細回想一遍,疑心道:“她該不會是來為裴聞卿說親的吧?”
“速去便知。”
沈舒幼飲了一杯茶,任由綠華為自己裝扮。發髻高挽,插着一支蓮狀銀簪,兩隻精緻的珠花。面容白皙如玉,雙眸如秋水般澄澈,卻又深不見底,讓人難以窺探其内。
謝府規格不大,廳室緊湊,幾步便能望盡其長寬。會客廳在前院,從她居住的小院過來,不過幾步路。
就是這幾步路,思緒不斷,前塵之事如泉湧般不斷。
昨日她午後醒來,淚流滿面,浸濕大半個枕頭,心頭仿佛被千萬把利刃狠狠刺穿,捂着胸口久久喘不上一口氣。
所有人說辭一緻,說她摘蓮花途中意外落水,現已無大礙。
沈舒幼記得很清楚,她分明死刑部大牢,死狀凄慘。
醒來後,撲在母親沈氏懷中痛哭流涕。看着圍繞在身邊的親人,心中的陰霾開始一點點散去。
又睡了一覺,才逐漸緩過來。
至于裴聞卿,上輩子沒緣分,這輩子也不要過多糾纏,免得惹禍上身。
隻見過五次面,确實算不得什麼緣分。
初見時她确實動過心,且一眼難忘。
第二次見面時已無話可說。
第三次見面,隻是為了退掉與他的婚事。
第四見面,見他可憐,于心不忍,救他一命,連個謝字都沒有。
第五見面,裴聞卿竟狠心要殺她!
有緣分也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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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慢慢回籠,沈舒幼快步跟上兄長的步伐,不多時便來到前院。
沈氏特地拿出今夏親手制的蓮花茶來款待。一則裴夫人除了身份貴重,另一直則是兩人結交多年,感情深厚。
到了近處,沈舒幼嘴角微微上揚,福了福身,“裴姨。”
裴夫人笑魇如花,關懷道:“幼娘如今出落得越發标志了,快坐到裴姨旁邊,讓我好好看看。”
不施粉黛,未着金銀。兩支玉簪,一朵絹花點綴其上,亦難掩眼前之人的容貴之姿。雖已年過四十,保養得當,發髻如墨,不見一根白發。
裴夫人滿眼柔情,輕撫沈舒幼的發絲,輕柔而優雅。
突如其來的目光掃視,讓她有些不适應。沈舒幼不好拒絕,身體卻不自覺往沈氏那邊傾斜。
“看着幼娘,我就會想到嘉兒,雖每月有書信來往,但已有三年未見。”
裴令嘉,裴聞卿的姐姐,出嫁多年。出嫁後随夫家遠赴外地就任,與母家聚少離多。
沈氏也跟着心疼起來,“确實,我也快忘了嘉兒是何模樣,可一切都好?”
裴夫人颔首,無奈道:“都挺好的。”
見氛圍不對,謝世傑趕緊出來打圓場。
“裴姨多寬心,令嘉姐姐雖遠在外地,好在身體康健,夫妻恩愛。當下時局安穩,回京之日近在眼前。”
關于裴令嘉,沈舒幼對她沒有太多印象。
隻知道她嫁到晉國公府崔家。崔家是上京的名門望族,手握重兵,聖上很是看重。
裴夫人捏着帕子掩了掩眼角,眉頭略微舒展,招呼沈舒幼吃點心。
“不說這個。”她轉而笑道,“幼娘快嘗嘗,裴姨自己做,都是你愛吃的點心,還有宮裡來的果脯。”
各式點心和果匣滿滿擺了一桌子,沈舒幼看得眼花缭亂,一時不知從何下手。
女人紮堆的地方,謝世傑也不方便多待,便拿了些點心和蜜餞,回房陪妻子哄兒子睡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