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聞卿頂着烏青的黑眼圈,滿臉疲憊從東宮回到相府。
十歲那年,他成為太子李熙的伴讀。
十年後,他還在東宮,成為東宮少詹事,着手學習管理東宮事物和輔佐太子。
太子李熙,中宮嫡出,亦是皇上的長子,自出生日起便備受寵愛。
李熙滿月時,舉國同慶,皇帝廣布恩澤,大赦天下,減免賦稅三年。
周歲時,李熙便被冊封為太子。
中宮皇後出自裴家,裴聞卿的親姑姑,兩位表兄弟自小一起長大,關系親密。
然,太子李熙沉迷女色,常年飲酒作樂,不理國事。
作為血脈相連的親外甥,裴聞卿的父親裴決,這個親舅舅可謂操碎了心。
裴聞卿也不例外,同太子李熙半斤八兩,為情所困至癫狂狀态。
裴夫人李氏為兒子也操碎了心,好在現在韋雲安與慶王木已成舟,裴聞卿也不似從前那般執迷不悟。
轉了性子,連香都不制了,靜心看書學習,學習如何打理起東宮的政務來。
李氏都看在眼裡,甚至欣慰,眼下隻發愁于兒子的婚事來。
沈舒幼是她看着長大的,又是摯友之子,娴靜乖巧,雖性子傲些,但也不是什麼壞事。
李氏是實打實的喜歡,覺得像年少時的自己,奈何裴聞卿怎麼都不上心。
她隻能幹着急。
好在因為擋箭一事,裴聞卿終于肯聽話,去謝府看望沈舒幼。
李氏暗自竊喜,見面的次數多了,保不準會有人先動心。
這日又一早備好各種滋補藥材,還有各式果脯,隻待裴聞卿回家,便讓他帶上東西去謝府探望。
裴聞卿又怎會不知母親的心思。往日裡回來,再累都會先去請安再回房。
這次他直接繞過大門,從側門回房。
裴聞卿剛回到房中,官服都還未來得及換下,李氏便推門而入。
“母親安好。”
裴聞卿快速披上外衣,向李氏請安。
李氏笑了笑,問道:“可是東宮又出事了?你這樣躲着我,回來都不先去見我。”
作為母親,她最清楚不過,親兒子這樣躲着自己,無非兩個原因。
一則在外受傷,不想她看到憂心;二則研發她,隻好躲着她這個母親。
丫環婆子們魚貫而入,端茶水的,送帕子的,拿走衣服去漿洗的。
看似人滿為患,實則靜如深林。
裴聞卿從丫環手裡接過帕子,擦了擦臉,随後又擦了擦手。
“沒什麼大事,母親多心了。”
他向來報喜不報憂,李氏最了解不過。
李氏親自絞了帕子,幫兒子擦臉,瞧見脖子處的紅痕,心頭發酸,歎息一聲。
“都多大的人了。”她數落道,“衣服小了,也不知道跟母親說一聲。”
裴聞卿脖子上的紅痕,是官服穿太久勒出來的,當然也和衣服不合身有些關系。
裴聞卿忍不住“嘶”了一聲,扯了衣緣蓋住紅痕,免得母親總是揪着這件小事不放。
“小事一樁,怎敢勞煩母親。”
說來,李氏也察覺到兒子變了,特别是在摔斷腿之後,性情大變。
此前,每日不務正業,隻顧飲酒作樂,對弈會友,還有就是同韋雲安厮混。
更是不願去東宮上值,每日宿在李氏開設的香鋪裡,連家都不回。
還時常同裴決大動幹戈,揚言要離家出走,帶韋雲安一起去山林裡隐居。
如今卻突然轉了性子,主動請纓,去東宮上值,任東宮詹事一職。
突如其來的通情達理,倒讓李氏開始感到不安。
總覺得兒子有事情瞞着自己,她又不好多問,深怕哪裡又惹到他,變回從前的模樣。
李氏順勢道:“母親也操心不了幾年了,你看看,母親這頭上都開始冒白發了。”
裴聞卿朗聲道:“母親少操些心,便不會如此勞累。”
他知曉母親來意,肯定是又要他去看望沈舒幼。
“怎能不操心。”李氏感慨道,“不過再累我也是自願,我隻擔心自己看不到你成家……”
“母親又說這話。”裴聞卿也是無奈,急忙打斷母親的話。
他解釋道:“你總盼着我娶那個沈舒幼,可兒子并不喜歡她,也隻把她當妹妹看待。”
李氏憂心道:“幼娘這一箭,原本該是你挨的,她替擋下,又落下了病根。她也是母親看着長大的,怎能不替她也多想一想。”
裴聞卿頓了頓又道:“我知您的意思,也遵從您的意思多去探望她,是她不肯見我,為何還要去看她?我是欠她一條命,又不是她身邊的一條狗,等哪天時機成熟,我把命還她便是了。”
聽兒子又胡說,李氏趕緊斥他,“胡說些什麼,誰敢要你的命,誰會要你的命,盡瞎說。”
“她就那麼好嗎?”裴聞卿輕聲反問母親。
李氏笑道:“你怎知她不好?你見過她幾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