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上京城十二座高大莊嚴的城門緩緩開啟,發出沉悶而厚重的聲響。
沈舒幼自朱雀門而進,辰時的撞鐘聲正好響起,肚子咕噜咕噜響了一路。
馬車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前行,再轉入西邊巷道,駛向興化坊。
謝府就在建宅于此。
回謝府,是沈舒幼早些時候打算好的,制茶用具都在謝府。就算沒有裴聞卿的提醒,她也會先回謝府。
裴皇後壽誕在即,制茶之事刻不容緩。
回到謝府,來不及同沈氏寒暄,用過早飯後,她便一頭紮進自己的院子。
院子雖窄,五髒俱全。
為皇家制茶,容不得半點出錯,沈氏放心不下,便也來幫忙搭把手。
蓮花茶制作要點,三蒸三曬,曬足三日,也不是什麼絕密。沈舒幼啟蒙時,背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口訣。
蓮花取用商縣白蓮,臨近綻放時為最佳,仔細剔除外衣,上鍋蒸至半開,取出晾曬一日。
一蒸一曬,塑型定色。
二蒸二曬,固色凝味。
三蒸三曬,色香味濃。
前世,沈舒幼十八歲那年,制茶手藝爐火純青,與沈氏所制制茶一般無二。
眼下,她既敢接下裴皇後的禦命,自當成竹在胸。
好在這三日豔陽高照,今年第一批蓮花茶順利制好,結果在她意料之外。
忙碌三日,制出了四朵完美無缺的蓮花茶。
兩朵呈與裴皇後,剩下兩朵,一朵她晚些泡了與家人一同評鑒。
剩下的一朵,沈舒幼打算把它送給李氏,當作賠罪。
回京數日,她還不曾回過相府,相府也無人來催促她回去。
沈舒幼回京當日派人去給李氏傳過話。一直未回相府,于禮數不合。
好在,李氏回話來,讓她随意,不必着急回府,她才舒心些。
至于裴聞卿,回京四日,她都不曾見到他半個影子。
除了回門那日,裴聞卿裴她回了一趟謝府,之後都沒在主動來過。
他本就不愛來,逼他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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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聞卿回京後,便一直忙于東宮瑣事之中。
到了第四日,他讓淩影去調查的事情,終于有了眉目。
“文叔在夫人回京的前一日,同安插在謝府的探子會面,探子拿來一封手書交給了文叔。”淩影一字不漏地向他彙報。
“手書?”裴聞卿眉頭一皺,“具體寫着什麼?”
淩影搖頭道:“沒有看清楚,隻知道文叔拿了手書後,當天夜裡,他親自潛入慶王府,搜查慶王的書房和王妃的寝卧。屬下擔心被他發現,不敢跟得太近,文叔在找什麼,沒有看清楚。”
在謝府拿了東西,又去了慶王府,還是父親身邊最親近的文叔親自去辦……
裴聞卿喃喃道:“謝府,慶王府,有什麼關聯……”
謝玄清從不參與朝堂紛争,儲君已立,慶王即将離京就蕃,父親到底在查什麼呢?
裴聞卿一時也摸不清頭腦。
淩影又道:“您不是讓我留意謝主簿嗎?謝主簿最近跟慶王走得很近……”
李徽托謝世傑查找案卷一事,裴聞卿早已知曉。
淩影環顧四周一樣,壓低聲道:“如此一來,我們先前殺、人一事,大理寺應該很快就能查出來。”
“不怕。”裴聞卿擡起手來,示意他莫慌,“查出來是我們幹的又如何?那夥賊人要殺的是我,查到了也隻會說我是在報仇,不會想到毀屍滅迹。更何況現在,沈舒幼……”
沈舒幼現在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再往前算是他的妹妹,他這麼做,完全是在報仇。
談及她的名字,裴聞卿突然靈光一現,找到問題的關鍵所在。
謝府最近誰和慶王府走得最近,父親要查的她。
在百花鎮那時,沈舒幼曾寫信給韋雲安通風報信,讓她帶兵速去增援。
他忽略了這一點。
正如裴聞卿所料那般,裴決正在着人調查沈舒幼。
文叔這會正匆匆趕回相府,甫一下馬,便急匆匆趕往裴決的書房。
暗室裡,文叔把三份手書展開,平鋪放在書案上。
三封手書,其中兩封筆迹大差不差,書寫中規中矩,好在字形完整,一眼便能看出是什麼字。
另一封則字迹潦草,勉強能分辨出是什麼字。
裴決雙手各執一份,再次核驗,“怎麼說?”
文叔如實道:“都比對過了,的确是出自一人之手。另一封是慶王妃筆迹,這個您應該有印象。”
韋雲安此前在相府住過一段日子,同裴聞卿一同讀書習字。
他曾在旁指導,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小丫頭的字依舊如初,毫無長進。
“繼續說。”
另外兩份字迹與之相反,書寫工整,隻是握力不勻導緻字形僵硬。
“一封是在謝府拿來的,另一封是在慶王府找到原件,拓印而來。”文叔細細說道,“兩封都是夫人的筆迹。寫給慶王妃的書信,是先送往謝世傑手中,再由謝世傑拿到慶王府,親自轉交到慶王妃手裡。”
裴決放下兩封相似的手書,按壓在手下,“謝家那邊怎麼說?”
文叔忙道:“謝世傑回府不曾透漏半個字,謝禦史還是在慶王傳回消息時,方才知曉此事。”
“他知曉後是什麼反應?”裴決追問道,“她回來之後呢?”
女兒突然參與其中,他與此事也難逃幹系。
文叔思索片刻,說道:“據探子這幾日所報,謝禦史并沒有責怪夫人,貌似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不獎不罰。”
教導子女,謝玄清一向嚴厲,這會怎麼突然沒了動靜。
是默認女兒站隊慶王,還是他也開始心向慶王?
還有,沈舒幼怎是如何得知,李徽即将遭難……
“她還在謝府嗎?”
聽說她已經回京,裴決這幾日沒有在相府看到她,李氏也沒有提起她。
“夫人今晚應該回來了。”文叔颔首道,“為皇後所制之茶昨日便好了,慶王托她制的茶,應該是下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