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琴的面色一僵，身體跟着緊繃起來。

“回答我！是也不是？”袁無塵眼底泛紅，死死盯着她問道。

林如琴盯着他那雙帶着仇恨的眼睛，被拉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

從前，袁無塵自知天分不好，能用的時間大都用來修煉，是以為人沉默又少與人交往，不知情的人總會誤以為他太過高傲，但那時候林如琴就知道，他待人真誠，有恩必報，隻因為她爹帶他回來給他口飯吃，他便能對林如琴以命相護。

可就是這樣的人，偏偏不願意娶她。

“師父，我心裡已經認你為父，認如琴為妹，無塵天分不佳，無法替師父掌管壯大門派，若是娶了如琴，恐将來的掌門會心存芥蒂，還望師父再為師妹尋一個好夫婿，也請師父放心，我生生世世都會竭力輔佐新掌門，壯大門派。”

字字句句隻有門派，對她卻無半點情誼。

林如琴那日在門口聽着，他的話就如同一根尖刺，日日紮在她的心上，将她掌門之女的尊崇，受人豔羨的美貌，紮的千瘡百孔。

他憑什麼？

她是天之驕女他憑什麼不愛？憑什麼将她置于門派之後？

他這種天賦平平尚且還要靠着他爹生存的人，憑什麼拒絕？

林如琴回想着，往日怨氣卷土重來，惡向膽邊生地吼道：“你既知道，何必問我？”

“我要聽你親口說！”“是！”

兩聲尾音同時落下。

“我是他唯一的女兒，我出嫁理應陪嫁鎮閣法器，他已後繼無人，留之何用？可他偏偏不給我，而留給你，憑什麼？！”

“你若想要直言便可，我當年本就無意掌門之位，又怎會去霸占法器？”

“我說過了！可他拒絕了，他說這個門派立足之本，那我呢？孤身遠嫁我又如何在夫家立足？”

袁無塵不可思議，“所以你就殺了所有人為自己鋪路？”

林如琴眼中閃過恐懼，回想起了屠殺那日，她回門宴請時給衆人下了慢性毒，然後随楊緻假意離開在周邊潛伏，半月後折返，和楊緻帶着清風閣的人，屠盡滿門。

她的氣勢衰落下來，低聲道：“夫君說，鎮閣法器若祭上一閣的命，會讓威力更上一層樓。”

“就因為這個？”袁無塵簡直不敢相信。

是啊，就因為這個，殺了朝夕相處的師兄師妹，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我嫁人了！自此山高水遠沒人能護我，楊緻是我唯一的依仗！我是自私一點為了自己又何妨？”

袁無塵一怔，頓了許久後頹然抽回劍，身體搖晃着後退了幾步。

“為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袁無塵有氣無力地問道。

林如琴面色複雜，目光有異，想了很久，還是說了實話，“你用命救過我。”

人性總是最難說清的，哪怕她能殺了親爹，卻也能突然産生一點恻隐之心。

但袁無塵隻覺可笑，最後問道：“你後悔過嗎？”

“有。”林如琴苦澀道：“午夜夢回時我後悔的發瘋，但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會這麼做。”

她顫抖着笑了出來，越笑越大聲，“若要怪，就怪我爹生錯了我，選錯了婿，我用這些人的命，換來我這些年的舒坦日子，我也不虧。”

最後，袁無塵終是未能再說出一句。

他隻記得林如琴随嫁的侍從是他師父親自挑選培養數年的暗衛，鎮閣法器乃是他爹死死護着不讓其他門派搶奪的東西，他曾說門派尚在便是他女兒的底氣，縱使天高水遠，林如琴也能去得，可若是門派沒了他的女兒便隻能靠自己了。

他頹喪地走出牢房，垂着頭弓着背，一步步慢慢地行進，像是被抽空了氣力。

虞今朝在暗處注視着他的背影，待他走出視線範圍，才閃身出來。

“是你！”林如琴怒視她，“你是來殺我的嗎？”

虞今朝卻隻是重新替她落了鎖，轉身便要走。

這反應卻激怒了林如琴，她趴在牢門上，拼命捶打着，“憑什麼？憑什麼人人好運，門派沒了他卻能搖身一變拜入蒼靈宗，憑什麼我機關算盡換來這個結局？”

虞今朝腳步停住，掃過她的目光盡是寒意，“你的好運難道不是被你親手抹殺了嗎？”

林如琴怔住，一點點滑落着跪坐下去。

“凡人身不由己，尚且抗争，你是修士，通天的靈力加身，卻道嫁雞随雞，林如琴就算你是被楊緻脅迫所緻，你敢說你做的時候心裡是沒有一絲情願的？”

撂下話，虞今朝也離開了此處。

朝外走了會兒，正見袁無塵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着鮮血。

“宿主！”

“沒關系。”虞今朝早有預料般在一旁等着。

等到袁無塵吐的差不多了，她才走上前去，遞給他一塊手帕。

袁無塵接過去，卻沒有用，而是目光渙散地攥着手帕。

“大師姐，我是不是很懦弱無能。”袁無塵嗤笑着自己，“這麼多年都沒找到兇手，找到了卻又報不了仇。”

“世間多得是說不清的事，無愧于心便好。”

袁無塵擡頭看着她，雙眼微紅，卻終沒有落下淚來。

“走吧，帶你去個地方，你真正的修煉要開始了。”

虞今朝帶着他再次來到湖心亭，湖中已是一片狼藉，唯有那個法器還孤身伫立。

“我昨日強行破了他們原本的締結，與它短暫締結後，這東西現在成了無主之物。”虞今朝指着那個法器，“既然原本就是你的東西，就應該拿回來。”

“可是...”袁無塵内心糾結，畢竟這上面沾着的是他師門的血。

“他們身死道消魂歸天地，唯餘一身氣運落于其中，這是他們唯一還存在的痕迹，你亦不想要？”虞今朝盯着他問道。

見他不回應，手上掐起了法訣，“那便毀了，讓氣運也歸于天地吧。”

袁無塵見狀，焦急地拉住，“大師姐，你身上還有反噬的傷。”

“你是在關心我，還是在關心法器？”

虞今朝剛說完，便發覺他拉着她的手加大了力氣。

“喜歡就說喜歡，讨厭就說讨厭，你若沒長嘴，沒人樂意成天猜你的想法，猶豫不決幫不了你什麼。”

“我想要。”袁無塵終于說出了内心真實的想法，“可我如今舊心法已毀，新心法尚未掌握。”

“你背下來了嗎？”

“是，可以我天賦，隻是背下來并不能融會貫通。”

“啰嗦。”虞今朝直接抓起他的衣領，把他丢入湖中。

袁無塵沒想到她會如此，慌亂間身體已經先一步運行起了新心法，他何止是背過，其實當天到手便已爛熟于心。

心法念起，靈力運行，他握住了湖中法器，瞬間蕩起波動，湖面漣漪不斷，竟是輕易便與法器牽出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