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數量該是經曆過什麼？哪怕是她這個當了幾十年宗主的人，都不會有如此多逝者因果。
夢蘭不明所以，焦急道：“師父，這些手到底是什麼？”
“這是合歡功法至高層——控念。”
“控念？”祖師飛升後，再無人修至最高層，所以夢蘭從未見過最高層的功法。
“哼。”任紫仙不屑一笑，“世人皆視我合歡功法為床笫之歡，又渴望又鄙夷，卻不知欲亦為念，世人念頭萬千，唯有欲一事最是由心而發不加掩飾，才将我宗功法視為雙修之法，卻不知道合歡功法最核心的乃是念，最頂級的便是控念。”
這也是寄生靈找上玉無歡最重要的原因。
虞今朝忍着痛苦聽着，心中卻已然清明，寄生靈是想利用合歡功法的控念，将血咒種滿人身。
所以清風閣的夜光昙就是他的試驗品，一旦他得到了合歡功法修到圓滿血咒便是随處可種，到那個時候才是真正魔神降臨的絕望時刻。
“又天道鉗制，若真如此他必反噬而死。”祁天阙輕輕揉了揉她的手，示意她寬心。
“那就是玉宗主做的？”夢蘭更在乎他們，“她為什麼要攻擊他們？”
“常年消磨自身，她已經沒有太多自己的意識了。”
“那要怎麼救？”夢蘭焦急道。
任紫仙卻遲疑地望向他們，“此事若外傳，合歡宗盡将傾覆。”
“師父！”夢蘭攔在他們之間。
“蘭兒！”任紫仙想發作，卻忽然緊張道：“你别動。”
夢蘭正一步步地朝他們退去，“若是我也身落其中呢？就算師父可以沒有蘭兒，但合歡宗可以沒有聖女嗎？”
她知道任紫仙疼愛她，但她不敢賭愛意能勝過一宗人的性命，所以隻能用宗門做賭。
“蘭兒，你回來！”任紫仙表情雖有松動，卻依舊沒有改口。
夢蘭見狀，咬咬牙退了最後一步，一瞬間痛苦在她腦中炸響，那些她懷念的一去不返的聲音，回到了她的身邊，卻用着如同報複的方式。
這一刻她方才明白控念，原來是誅心。
不是用仇人的聲音攻擊，而是操控心底的懷念，變作利刃紮向自己。
所以他們竟背負了這麼多嗎？
夢蘭看着自己一隻腿上一隻的手，又看了看他們兩人幾乎被手淹沒，難怪他們這般與衆不同，難怪祁天阙能成為虞姑娘的同路人。
她的目光愈發堅定，忍着痛苦回頭問任紫仙道：“師父，如何選呢？”
就在僵持之時，虞今朝身上的玉牌毫無征兆地自己脫離而出，在接觸到夢蘭的氣息時，玉牌猛地掀起波瀾，自己懸上了半空。
任紫仙愣愣地看着玉牌，喃喃道：“祖師...”
三人聽後，強撐着看過去，玉牌之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虛影，雙目明亮，如同一個意氣風發的明媚少女。
這裡昔日是祖師道場，玉牌則是喚出了祖師昔日之念。
“相見即是緣。”少女歡快地開口。
任紫仙對她恭敬行禮道：“我知道了祖師。”
接着對他們道：“既是緣法，今日我便應祖師之意，傳授你們合歡功法真正的奧義，若領悟便能脫困，若不能便隕落在此。”
任紫仙氣魄緩緩沉下去，用傳道之口吻道：“我合歡宗雙修功法天下獨有，自創教以來便是如此，你們可知這功法是祖師如何創造而來？”
說着，她揮出靈力，掃開一片竹林，露出背後的石壁，上面刻着一個人的一生曆程。
“開山祖師生于微末，半生孤苦飄零，受盡了人間苦，卻也受了很多恩惠，對這個世間恨喜交加間頓悟，覺醒靈根，她卻不忘本心一路修煉一路救助貧苦人，救助那些生于微末即便身負靈根，也終會蒙塵之人，後來救助人的越來越多，她便劃地立教，教授他們的文字，教授他們引氣入體。”
她掃開下一片竹林，繼續道：“好景不長，偏偏有人看不慣，要來攪渾這攤清水，祖師便出去跟他們戰，來一個打一個，來十個打十個，她說隻要她活着，合歡宗就不會倒，被她保護着的人也不會倒，她在打鬥中悟了道，卻不是當時天下正統的幾種，而是——念。”
念。
這個字就好似一滴水，陡然落進衆人心湖，于無聲中一聲輕響，泛起漣漪。
任紫仙見狀欣慰，“合歡，合得乃是萬家之歡，萬民之念，是源于紅塵俗世的力量，這便是合歡功法之本。”
随着她的話音，原本靜止的壁畫像是活起來一般，上面的小人開始鮮活地跳動。
三人死死盯着壁畫，幾乎忘卻痛苦。
在目光的彙聚下，石壁上的畫作活動越來越快，原本雕刻的不過是開山祖師這一路的經曆，随着加快間來回輪轉，那些小人竟連成了串，變得好似一副孩童愛看的連環畫。
虞今朝從未見過這種功法，既沒有多麼精妙的招式，也沒有多麼高深的口訣，就好像隻是一日三餐的便飯，你習慣它也不能缺少它，可随手就練，但也需日積月累。
合歡，合得是萬家之歡。
任紫仙的話再次在她腦海中炸響。
“人間事，人間法，拿得起，放得下。”心中看着這幅圖生出的感悟，被她緩緩道出。
任紫仙不可思議地向她看了過來，這句話是功法上沒有的，卻是祖師說過的，如今這個姑娘同樣悟了出來。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的氣息凝實，一道靈力自她眉心而出。
半空中的祖師同樣對她投以欣賞之色，也是一道靈力而出，與她的力量交彙在一起。
虞今朝借着祖師的這一點力量，将合歡功法強擡至圓滿。
此刻，她同樣擁有了控念，隻見她薄唇微啟：
“合歡，無念。”
話音落下，靈氣激蕩而出，虞今朝端正地立在風暴中心，雙眼清明，法訣定格的刹那，痛苦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