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今朝望着空蕩蕩的枝頭,龍爪無意識摩挲着靈果,果皮上殘留的汁液泛着奇異光澤,隐約映出孩童離去時的表情——那抹慌亂,不似作假。
關于天傾之災他肯定是知道點什麼。
虞今朝第七日蹲守建木時,尾尖正逗弄着樹下龇牙的靈獸,那些靈獸被靈果吸引的團團轉,卻始終夠不着,忽有寒芒掠過眼角,她偏頭躲過偷襲的雪球,龍須上仍不免擦了冰碴。
“你怎麼每日都來,不嫌煩嗎?”一個腦袋從樹蔭裡探出來。
“你會控雪?”虞今朝龍眸微微瞪了瞪,初遇時她隻見他靈力帶着冰淩,并未見他真正使用過靈力。
“我是神,有什麼不會的?”孩童得意洋洋地從樹影裡探出身。
“嗯,真厲害。”
孩童看出虞今朝的敷衍,跳腳道:“你看好了。”
說罷,足尖輕點建木枝幹,一道寒氣散了出去,樹下的靈獸頓時被凍成一座座冰雕,随後他又打了個響指,冰又瞬間消散,靈獸恢複生機,眼中閃過一瞬的茫然後,又再次盯住了滿樹靈果。
這次虞今朝是由衷地為他鼓掌,孩童地自信心得到滿足,喜不自勝。
虞今朝見狀,爪尖邊掃過建木葉片,邊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道:“你那日說天要塌了?天好好的怎麼會塌?”
孩童聽着眼裡的興趣瞬間打消,沒意思道:“就為了這個?蹲了我這麼多天?”
虞今朝不置可否。
孩童眺望向聖山的方向,好像相距千百裡也能與神龍對視一般,他的視線裡流露出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但這種眼神虞今朝卻很熟悉,當年他們的世界,邪種将要開放的前夕,消息已經傳遍天南海北,所有人都想阻止祂,但發現即使竭盡全也無法改變後,那些人的神色都變成了這樣。
是一種等待審判的感覺。
明知結局,卻仍忍不住期盼奇迹。
“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說了。”孩童忽然道:“若下次你帶着九百九十九件有趣的故事來見我,或許我就講給你了。”
又過了整整一個月後,當虞今朝抛出刻滿符文的留音石時,孩童的眼睛倏地亮如星子。
他蜷坐在藤蔓織就的秋千上,聽着各宗修士們好不容易湊齊的故事,笑得直拍大腿。
有白澤午睡時被頑皮的後輩編了滿身的小辮,畢方和寒霜虎打架卻燒了玄武的房子,影月狐總是隔天從青龍營地出來...背後的建木枝葉輕顫,滴落的露珠在半空凝着一幅幅生動的畫面。
“看不出來啊小青龍,你朋友倒是挺多。”
虞今朝抹了一把莫須有的冷汗,好在是這次進來的修士夠多。
“既然如此,你跟我來吧。”
孩童帶着她走上樹冠,撥開茂密的葉片,露出建木斑駁的軀幹。
灰敗的樹皮如鱗片剝落,潰爛處滲出暗金色汁液,與神獸身上的灰敗狀況如出一轍。
“建木快死了。”孩童将臉頰貼在樹幹上,冰霜自他掌心蔓延,卻止不住灰氣的擴散,“這是神栽種的,等到它完全枯萎,這個時代就會徹底過去。”
虞今朝龍瞳震顫。
她終于明白了各族長輩的沉默,所謂天傾之災,竟是神明親手斬斷與這個世界的聯系,是根本無法抵抗的,徹底的毀滅,神明創造了天地,以建木支撐,如今要親手毀滅,将世界還給一個新的紀元。
這種更替,誰也無法說出對錯,若是對,可這注定了大面積的犧牲,若是錯,那時代永遠止步,人族永遠不會誕生。
“沒有補救的辦法嗎?”她艱難開口。
“有。”孩童忽然笑了,有些無奈。
“我覺察到建木枯萎時,就去問過老龍了,祂說唯一的機會就是補天。”
“怎麼補?”
“不知道。”他語氣故作輕松,卻偏偏将臉藏在了濃密的葉子之後,“管他的,天塌下來會有個高的頂住。”
說話間,遠處傳來地鳴,建木劇烈震顫,孩童立即将雙手按在樹幹上,冰霜迅速蔓延,卻在觸及灰氣時崩裂,他不厭其煩地重複着冰凍的動作,呼吸漸漸急促。
她望着那個幼小倔強的身影,心頭忽然升起一種預感,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離不開建木?”
孩童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若是建木枯萎之後呢?你能離開嗎?”這話說得離經叛道,卻讓孩童眼前一亮。
但他依舊搖頭,“我永遠都離不開這裡,也不會離開這裡的。”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不是這裡的對吧,那些神獸不會有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
他思索着,抛出一個建木葉片包裹的球,“無論你來自哪裡,若你有機會離開,就帶上它吧。”
“這是什麼?”
“建木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