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月漫無目的地想，這段時間無聊又難堪。

他小腿還在，但對膝蓋下已經沒有掌控能力了，許久沒用的腿部侯月即使看不到也能斷定是纖細伶仃，極難看的。這樣自卑醜陋的部位卻要暴露在别人面前，被反複看着摸着，即使沒有知覺和視力，侯月也是羞惱極不情願。

可這他早都鬧過了，這件事是雷打不動，侍衛固執的堅持幾乎讓他誤以為真的能在按摩中找回知覺。可他兩人都知道不可能。

侯月隻能慶幸地想，還好，這事不會很長。

這段什麼都幹不了的這段時間侯月不會自取欺辱回憶過往流金歲月，給自己沒什麼活頭的日子添堵，他會在腦中構建房間的布局，不清楚的地方想象推理填補上，房間想完試着想外面，很好打發時間。

按摩後是讀書，讀法是侍衛在他的手心寫字，一個一個字的寫，這樣會很慢侯月很知足了。

在侍衛來之前，侯月可沒有這項活動，先不論大部分下人不識字，剩下識字的也不願意廢心勁讨好一個沒前途的殘廢，他們除了吃飯和晚上時間會出現，顧忌一下侯月的生死，旁的時間各幹各的，唠嗑也好玩耍也好，享樂總比勞碌好。

那侯月隻能在床上癱着，麻木到無法感受時間流逝，打發時間的方法就是睡覺，作息幾乎混亂。這也是侯月對侍衛容忍度很高，有時甚至會産生讨好心的原因，他實在不想再回到從前的生活裡，混混沌沌将行就木。

一小片手掌肌膚感覺都被畫麻木，侯月需要多加思考才能反應過來，感受遲鈍了不少。

侍衛也察覺到，将書擱置一旁。侯月自覺平躺在床上，侍衛彎腰将被子拉到肩膀處。按平時的話，侯月這時是午休時間，在他睡覺的時間裡，他也不知道一直照顧他的侍衛會去哪裡，過去他也沒在意過。

躺在床上，往常很快睡着的侯月這時許久都入睡不了，總是擔心手上的燙傷。于是爬起來想要再抹次藥，手好不了的話，他能做的事就更少了。

雙臂撐着身子，順利移到了床腳的輪椅上，平時打發時間的構想在這時發揮了作用，侯月一隻手撥着輪子，廢了大力氣找幾個可能的地方搜尋，侍衛用完藥沒有收起來，侯月最終是在桌子上找到的。

打開瓶口，侯月靠着感覺胡亂抹着，不放心多塗了些，大半隻手都沾了藥膏才做罷。塗藥大事有點小波折但也算順利，侯月信心滿滿，感覺離脫離侍衛自主生活不遠了。

侯月想要推着輪椅再回到床上試着入睡，卻突然被人抱離椅子。侯月咬着下唇在緊張着，擔心挨批，這麼快已經過了午休了？随後就發覺不對，這人抱着他有些不穩，估計腿都在打顫吧。發覺了這一點，侯月覺得這個懷抱哪哪都是破綻。

在侍衛懷裡不值一提的掙紮，在這人手裡讓侯月成功掙脫，然後侯月就摔在了地上，脊椎處的劇痛讓侯月懷疑是否摔斷了。

那人粗糙的手抓來，侯月顧不上躺會緩解疼痛，雙手巴拉地面想要爬出殿外呼救，手下的石闆又粗粝又光滑，侯月感覺手指鑽心的疼，怕已經磨出血了但卻沒能爬出多遠，為了治傷塗的藥膏，使爬行更加艱難，更快地将他推向危險。

這來曆不明的人見他的動作也不急着制止，看着侯月一點點爬行。侯月感受到石闆溫度變化，是到了外面日頭烤着的石闆。眼前一亮，驚喜發覺已經是爬出殿外，想要出聲呼救，發出聲的隻是小聲沙啞的“啊啊”。

那人見狀，無法維持住高高在上的鎮定，上前捂住侯月的嘴，侯月心生嫌惡卻掙脫不開罩在臉上的手，隻好用力咬着他手心的肉。溫熱的血糊了一臉還流進了張口不松的嘴裡，侯月忍着吐出惡心的血的沖動，用力咬着。那人應該也是痛極了，手指快扣進侯月臉裡了，也死不松手。

侯月忍着疼痛，本以為這樣僵持着可以到侍衛來救他。這人心裡怕是比他更明白，沒想着坐以待斃。他抱不動侯月，就拖着他，甚至松開一直捂着他嘴的手拽着他腳腕。

侯月沒反應過來被拖行了一段距離後，察覺不妙，手指扣着石磚，本就光滑的石闆還沒讓他扣到拼接的縫，指尖的血流出讓摩擦力更加小。這一阻礙行為幾乎沒用，徒在石闆上留下十道長長的血痕。

拖拽的行為沒有多久，侯月再一次被抱起。這是他最後得到的一個擁抱，不是侍衛的。

指尖，臉頰都好疼，侯月在被抱起的呼吸間看見了自己的命運。

掙紮好累好疼啊，掙紮着活着也很累很疼，侯月想。

被扔進了早上燙傷時侍衛帶他來泡手的池塘，池塘不深，一丈左右，可侯月站不起來也不會水，胳膊撲騰的兩下也浮不上水面。

侯月幾乎隻能躺在塘底，等死亡降臨。肺部進水帶來劇烈的撕裂感和燒灼感，耳膜灌進水腦袋快要爆炸的疼痛逼出的淚在湖裡無蹤，侯月感覺身體開始變得無力。

身體好像都是水，此時侯月對死亡的恐懼遠大于不能呼吸的痛苦，他無比清晰意識到自己會迎來終點，沒人來救他，而害他的人在水邊看着他苦苦掙紮死去的醜相。

侍衛去哪了？他為什麼不在？再見到應該會是浮在水面皮膚腫脹的他了吧。

好不容易感覺日子有些盼頭了卻要結束了，侯月不甘心。

作為謀逆的皇子，他不能進入皇陵。無處可去的他，或許會成為孤魂野鬼。

在侍衛來之前，他想死和想活的念頭都不純粹，所以活着很痛苦。

侯月意識開始模糊，他想，這事要是發生在他來之前就好了，他也能安心接受這命運。

就不會因為現在想活着，而對即将到來的死亡感到痛苦不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