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已經認定等着的是懲處,楊太醫坐在偏殿腿抖動不止。等到宮女舉着托盤,眼睛彎成月牙道喜,“大人可真是回春妙手,一劑藥下去娘娘說舒暢不少。”
楊太醫怔了會才露出笑容,又明白輕飄飄地容易得到甜頭,征兆不詳。他未和端妃接觸過,突如其來的好處,在别人眼裡是不是把他歸屬于四皇子一方,或者說是随手可棄臨時利用的小卒,安然過了大半輩子如今......為什麼是他,偏偏是他?
楊太醫生性多心又将劫後餘生的輕快稀釋,最終使得他長眉打結,有苦難言。
在那待了快半晌,那些老家夥聽說了,嘴巴連帶胡子抖動兩下,什麼都沒憋出,關系不錯的目露同情話裡話外試探情況,對着一雙雙别有用心的眼眸,楊太醫下意識隐瞞了部分,看他們豔羨的目光,心裡才暢快些。
站隊四皇子就站隊吧,端妃盛寵不衰......平寂無名這麼久,終于有人賞識他了。
記憶中寡言的學徒一如往常地沉默,也不揭穿。
禇宜青還在想着端妃的眼神,沒品出什麼,擡眼看見楊太醫在人群中哈哈笑着,明明路上還愁眉苦臉,端着的好像不是金子,是兇殺地撿來的帶血匕首。現在人眼中都是黃金的色澤,他們用指腹輕輕摩挲,嘴上稱贊他的醫術。
堂中聚攏的一幕看得褚宜青恍惚,天邊殘餘的橘光下,人眼中光影斑斓。楊太醫回首,夕陽将他白胡染成燦黃,白眉白發好像在發光,喚他姓名,态度溫和不少。
像是溫厚的長輩,褚宜青想起來曾經精神矍铄的老師。無意識邁一步,回過神,斂去怅然走近人群,走進這名利場,垂頭聽楊太醫在衆人面前誇贊他。
兩步,那刻沉默,在楊太醫眼中就是用針線縫在一起,互相扯皮帶肉爬行着,去夠懸在無數台階上的權利珍馔。
後來幾日禇宜青也碰到過楊太醫,他容光煥發,精氣神很好。
也聽旁人說端妃又召他去過,他現在也不加掩飾了,意氣風發的,差不多将跟着屁股後的他忘記了。
禇宜青搗着藥有些惆怅,他變成進宮做工的,華美建築上一根不起眼的釘,陰他的彭飛義也沒聯系他。
“楊太醫說在西館等你。”資曆比他久些的醫師站門口,在敞開的門扉用指節敲了兩下,吸引來他注意後說。
醫師瞧他,禇宜青孤僻就沒留意他外貌晃眼,他對自己一點頭就從他身邊過去,醫師心中有些怪異的羞惱很快被理智壓了下去。
西館儲藥背光,人少又陰涼,走出一段路将熱鬧甩在身後,禇宜青隻聽得見自己腳步落下的踏踏聲。
到了地方也沒想出楊太醫的目的。光在他溝壑分明的臉上被割得斑斑駁駁,看到禇宜青的一瞬,他牽扯着臉皮笑起來,光和陰影夾在褶中更加細碎。
禇宜青後退了一步,意識不妥後站定。
楊太醫沒注意到他錯了半步的小動作,直接了當地說:“你知道四皇子不日後就要去東南處的上杭吧?”
“你小子趕上了好時候,我稍微提了一嘴你也能摻和行程。”
禇宜青小聲說:“不......”
京城處于金國正中,往東南處水路多,貿易頻繁且繁榮,正因如此水匪也多,一方面官兵疏于水上訓練與習通水性的匪賊周旋疲力,一方面那些家夥跟野草似的,燒不幹淨。
這種地方難怪朝廷中人精搖擺,還真像是曆練,但隻有皇帝心中明白是曆練還是發配。
楊太醫像是沒聽清,疑惑問道:“什麼?”
本能拒絕了,禇宜青笑了笑,看清了前面顯露出來的規整的路,語含敬仰感激地應下。
................
四皇子沒落了皇儲的身份,出行的一行人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絲毫不顧及朝中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