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對抗世界、對抗歲月、對抗侵蝕的無邊無際的恨意。悔恨、怨恨、憎恨。這些情緒在千年裡充斥着她的魂魄，吊着她的理智，使她成為了遠比異種更為恐怖的怨靈。

可是……為什麼你嘴上說着怨恨姬賦光，但心裡最恨的，卻是自己呢？

約和頌看着她，心裡卻隻覺得悲哀。

“現在，看着它們的模樣，我問你，你還要為姬賦光狡辯嗎？”她拔出了無形的魔武，危險的氣息萦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到深色的水液自兜帽下滴落。

“那不是辯解，女士。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那是身為人子，唯一能為自己的母親做的一件事。”他将無名狠狠貫在地面，雙手攥緊，“我不知道其他蟲族或人類是不是這樣的，也許隻有我這麼自私、固執、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到确切的證據，沒看到當年發生的一切，都不會相信我的母親會是犯下這等大錯的人。”

幽靈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劇烈地顫抖一瞬，又僵在原地，徹底失聲。

“謝謝你，我終于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一切，現在，該是我償還代價的時候了。母債子償，天經地義。如果你要恨，要報仇，那就換我來吧。聽說背負着罪孽的人類……或者蟲族，必須要在地下受夠懲處，才能轉世，我現在能為她做的，也隻有這件事了。”

“諾德爾菲的命運陷入深淵，而血債血償，身為她的孩子，我曾答應因此受到牽連的所有蟲族，我，約和頌·菲尼克斯。會給他們帶來希望，帶來諾德爾菲的明天。”

“但是那些已經消散的生命，我承諾你，我會徹查當年的真相，還給所有無辜者本應享受的榮勳，将它們被灰燼掩埋的命運重新拾起，償還所有受害者應有的公平與光明。”

“而它們失去的未來，我将用我的鮮血償還。”

“從出生起，我的治愈能力可以用奇迹來形容，無論傷勢如何慘烈，總會吊着一口氣。我不會讓自己死去，因為外面還有人在等我。”

“所以，就讓那上演過千萬遍的慘劇，一同落在我身上吧。”約和頌單膝跪在地面，閉上雙眼，放棄抵抗。

是侵蝕？是傷痛，還是死亡？世界樹不會讓它的載體死亡，但也僅止于此了。

“你……”幽靈的聲音顫抖，脫口而出的話卻出乎約和頌意料，“你說你是……姬賦光的子嗣？”

“是的。”

“證據在哪？！！！”突然尖利高昂的聲音差點刺穿約和頌的耳膜，“不準跪！給我站起來！”

“在這裡。”約和頌取出挂在胸膛的吊墜，尚且帶着餘溫，模樣與約和頌有幾分相似的女孩手中捧着一隻鲸魚，微弱的光芒下，吊墜也依舊閃爍着灼眼的華光。

“你——！”幽靈手自虛空一抓，吊墜霎時掙脫約和頌的手心，飛去她手中，約和頌瞳孔地震，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心提到嗓子眼，那是他媽媽留給他的——

“還給我！”

吊墜突然發出刺眼的白光，在幽靈的手中褪去鉛華。

“呵呵呵……哈哈哈……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菲尼克斯……菲尼克斯，我怎麼會忘了……”幽靈緊緊地攥着吊墜，發出凄厲的笑聲，緊接着像是甩開垃圾一樣将東西丢給約和頌，大吼：“滾！給我滾！”

“我不——”好不容易抓住吊墜，約和頌話音未落，虛空滲出的黑淵将不知所措的約和頌徹底吞沒，被黑暗吞噬之前，約和頌看見了那雙被眼淚淹沒的眼睛。

幽靈：“——”

她想說什麼……約和頌勉力想要聽清，卻無能為力，被黑暗奪走神智。

确定約和頌已經徹底離開古戰場，幽靈掀開兜帽，她的靈魂失去了大半形狀，像是由破碎的玻璃勉強拼湊起，遍布裂紋。

她愣在原地許久，倏地，空洞的雙眼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