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護城寺後,她沒有第一時間走進寺廟裡,而是尋找着後門。
期間克裡斯一直跟在她後面,沒有問她在幹什麼,也沒有說安慰她的話,而是靜靜地看着她做這些事情。
金遊絢也沒有管他為什麼要一直呆在那裡看着自己,而是不斷在找所謂的“後門”。
“金遊絢,天要黑了,先進來吧。”康雪怡從正殿的門口探出頭喊金遊絢。
“好,這就來。”金遊絢看了眼天空,上方還是暗綠色的馬賽克調調,她看不出天黑天亮的區别。或許是因為康雪怡手機還有電,可以用手機看時間的緣故,所以她注意到天黑了,出來提醒金遊絢。
金遊絢回到正殿内,靠着牆坐下。
她腦子裡重複的是申屠說的那句“三天後,士兵們會抵達這裡,用炮車清理這裡”的話。
“怎麼了?從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康雪怡挨着金遊絢坐下,把一瓶她找到的藍色尖叫遞給她。
“謝謝。”金遊絢接過,沒有打開。
“你走之後,我們又出去看了一下,這座城有三道出入口,一道是我們來時的路,一道在另一處,不過那裡基本都被廢棄物堵死了,有幾個士兵看守。另一道門是水路,是進出口貿易的港口,那裡的船靳樹看過,能用。但是水裡肯定有東西,雖然沒士兵看守,但風險也大。”
“我們來時的路肯定不是出口,我們也去過了,那邊的屍山,那道門正對着再往前就是屍山,沒有别的路可以走。你說的‘安全出口’我懷疑在另外兩處門的位置。”夏至和靳樹分别從前後過來,靳樹貌似是又去看後邊的牆雕了,夏至則是在搜集金遊絢一開始給她科普的尖叫。
夏至和康雪怡都沒和金遊絢靠太近,因為克裡斯在她旁邊,再加上他身上壓迫感太強了,兩人都盡量坐得離他遠些。
金遊絢等她們說完後,把剛剛申屠的事情,還有她的猜測和她們說了一些,幾人安靜了幾秒都沒說話,還是夏至先打破這片寂靜。
“别代入感太強了,他們始終也隻是頻道裡的人,這裡的東西動不動就會要我們的命,但不會要申屠的命。比起感慨他,不如先把我們管好,我們能不能出去還是個迷。”夏至說的話很現實,這也把康雪怡那感性的情緒給拉了回來。
“嗯,你說的對。”金遊絢捋了把額前的劉海,腦子開始思考和“安全出口”有關的事情:所謂“安全出口”,真的和現實中的“門”有關系嗎?
“剛剛你們說的那兩扇門,也有可能是幌子。”金遊絢擡眼看向夏至,從剛剛夏至的話可以聽出來,夏至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這點在怪核裡是很好的性子,所以金遊絢也下意識偏頭問她:“你們有測試過那兩扇門附近有沒有什麼空氣牆或者别的東西阻礙出入嗎?”
“靳樹在港口那裡試着劃了幾下船,沒什麼問題,不過那塊兒水域給我感覺确實也不好。”夏至手指輕點了一下手臂,康雪怡也看向她:“可是被堵住的那塊兒我也覺得有問題,照理說‘安全出口’四個字扣字眼的話,字面上理解就是疏散樓梯或直通室外地平面的出口的意思吧?這裡有樓梯的地方我們隻知道酒樓那一處,直通室外地平面的出口定義就太廣泛了,從護城寺門檻跨出去也是這個範疇。”
“而且如果是按照這樣定義,那麼港口那一塊兒就肯定不算‘安全出口’了。”
夏至有思考事情下意識扣嘴皮的習慣,她一手把面具撥到上半張臉,另一隻手在撕嘴皮,皮屑掉落在地。
金遊絢看着,感覺到有一處非常矛盾的地方。但這處矛盾的點她暫時沒捕捉到在哪。
寺裡的光調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暗橘色轉為了朱紅色。這次不再是折紙變成方塊從草地上升起的模樣了。
“牆雕上的東西又變了!”靳樹在牆雕那邊朝他們喊話,幾人立刻起身往牆雕跟前去。
克裡斯沒跟過去,而是往外看了一眼,外邊的紙紮人都不再是紙紮人,而是一個個木偶人,它們擡起頭後,臉上繪制的都是戲劇二花臉,身上的衣服詭異的不像話,一半身上穿的是百姓樸素衣裳,另一半穿的是水袖白衣,還有的臉上是二花臉,但頭戴鳳冠,身着雲肩窄袖。
讓人不适的是,它們所有木偶人臉上被塗抹的白色被暗綠光照得發青,它們的眼睛像是被用墨水點上去的,而嘴巴是破爛的黑洞。身上被傳染塊狀物的地方都沒有布料覆蓋,全都暴露在空氣中。它們分明是木偶人,那些塊狀物卻在它們的皮膚上栩栩如生,并且還和心髒般在鼓動。
不隻是前門,窗戶那裡,全都擠滿了這些木偶人,它們全都在盯着這裡,死死看着,手在正殿牆上扣抓,讓人雞皮倒立的聲音細細密密,像蜈蚣一樣爬滿寺外。
外頭的鬼綠快要溢進寺裡,絲絲縷縷的陰冷已經攀上了正殿門檻。克裡斯緩緩把頭轉向牆雕那塊兒的位置,外頭密密麻麻的二花臉跟着他的視線,也盯着那一處。
好似是上頭的暗紅将他兩邊嘴角往上拽,地下的人面蛾全都再次起舞,全落在窗沿和門檻那,讓人犯密恐的飛蛾翅膀不停地不規律撲朔,上邊的人臉也全都是驚恐狀。
一滴、兩滴。。。血淚從人臉的兩個眼珠裡流出,紛紛滴落在地。
克裡斯周圍全都是血滴痕迹,在紅綠交接處,地上出現了一隻明顯不屬于他的影子,那影子一直延伸到中央大佛像前。
裡頭,闆胡奏樂。眼前,大佛像脖子的位置出現了裂痕。
敲鑼聲一響,細碎的石塊順着它的法像輪廓摔到地上,被石塊滾過的地方,全都炸開了花。
克裡斯身形出現一條條花白馬賽克,身體不規則地畸形了一下,液态金屬般的黑色線狀物從他身後攀爬上他的脖頸,沿着太陽穴伸進他耳朵和眼眶裡。
拍闆聲起,一曲開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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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雕上的雕刻全都跟閉合花瓣一般,往中間的位置擠去,整個牆面不停在落強灰,整座牆雕往牆裡凹陷,直至牆雕原本的位置空出一個寬敞的空間,奏樂聲起。
密密麻麻的木偶人頭從地上翻滾,他們臉上都畫着二花臉。後邊的城池背景是紙紮建築。戲腔跟着節奏急促的拍闆和奏樂聲憑空而起。
“而好景不長,疫且不半歲,舉盡疫于内,城中大疫,民鹹入護城寺以丐之。”
所有木偶人都試圖擁擠進寺廟中,護城寺的院子也塞滿了人。那些木偶人身上全都是塊狀物,大部分都在哭和哀嚎,剩下一部分都在跟着僧人念經。
“僧人與解,病去棺,非尋也。但常無可聞,皆雲恭維僧人語,人人當佛甚于醫師。”
舞台畫面一轉,冷色的燈從上方垂下,所有僧人們都在說着細密的話,苦口婆心勸說患者們。
“僧持不得已,急圖城中群醫館,以藥遍予之,以至于微。”
“數封,城中不出,外人不得入,一人并寄之。僧人始如一,為此禱想。僧稍瘦,幾無厭食,然猶先饷民。”
在後邊的屋子裡頭,透過窗戶和門可以看見屋子裡扮演“僧人”的木偶人身上全都出現了帶縫的塊狀物,他們沒有出去正殿見人,而是和同被傳染的僧人們一起隔離在了後院。
“不知多少日,病仍無所間,寺中又擠之,密生不生,并沒欲去寺。寺早已不複覓平安淨土,此勁一片慘魂。”
戲腔嘎然而止,衆木偶人沒了動靜,奏樂聲不再,隻餘急促的拍闆聲。
“喂、喂!後面那些是什麼東西啊?!!”康雪怡臉上一驚,被身後的場景吓出了聲。
原本,無法踏足進來的那些木頭人,今夜突然全都擠進了寺中,前門被這些木頭人包圍得滴水不漏,一衆光怪陸離讓康雪怡簡直想就這樣死去。
夏至的手也是顫抖的,靳樹的手滿上青筋,他下意識想扶身後的牆雕,卻忘了身後早已是戲台,他的手撲了個空,身子還往後踉跄了一下。
“靠。。。”金遊絢的兩隻腿發軟的緊,外邊的克裡斯不知道去了哪裡,那裡已經見不到他人影了。
他們殊不知,他們身後的戲台兩邊蔓上了黑色線狀物,如同發絲一般卷上整個空間。
“康雪怡别移開視線盯着它們!”
因為眼前的突發狀況,所有人的情緒都異常敏感,稍有風吹草動都慌得不行。夏至注意到康雪怡的頭剛要偏開,她伸手抵住她一邊的面具把她的臉又按了回去。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看這些,我真的受不了了,讓我死吧夏至姐,别管我了,誰直接給我一刀給個痛快好不好?我受不了了!”康雪怡精神崩潰了,她說話聲都是在顫抖着哭。
金遊絢也需要扶什麼東西,看着眼前這些東西她也要崩潰了。突然,什麼滑溜的東西纏上了她的指尖,她下意識緊繃全身,用了極大的毅力沒有慘叫出聲。
康雪怡已經這樣了,再多一個人崩潰,他們可能全死在這裡。
金遊絢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看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她隻能猜那東西是發女,一邊死盯着眼前的木頭人,一邊快速翻出打火機往那玩意兒上點火。
她感覺到手指上的灼燙,但火并沒有燒到她。纏繞她指尖的那東西也慢慢松開了她的手指。
不對,不是發女。這東西不怕火!
那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金遊絢簡直要瘋了,她也想像康雪怡那樣哭出聲,但她的自尊心不讓她這樣做。
快想辦法,快想辦法。。。
一些木頭人腳上被裹了裹腳布,光着腳往前走。地上是“哒。。。哒。。。”的木頭聲。穿了鞋的木頭人走得比這類木頭人要快些,他們馬上要接近他們了!
“這裡面沒有AK之類的東西嗎?!”靳樹也感覺自己要瘋了,聲音裡的惱怒和害怕像在打架。
兩邊的窗戶也都是木頭人的人頭,他們不可能盯着它們,想辦法把木窗的護杆拆下,從窗戶翻出去。
零點到。
所有木頭人身上的塊狀物霎時都掙開了縫隙一上一下的兩瓣肉,露出了類似馬瀕死前的馬眼。
一衆馬眼骨碌碌左右翻滾,最終也盯着它們。一些眼睛露出恐懼的神情,一些眼睛在哭,還有一些眼睛在笑。。。
“啊!!!”這會兒是所有人一起尖叫,靳樹的那聲“草”被淹沒在一衆尖銳的女聲中。
原來第二次爆發後的傳染病,這些生長在身上的塊狀物還真是眼睛!
金遊絢餘光注意到挨着窗戶底下的劈好的柴,她理智稍微回來了一些,但聲音也抖得不像話:“那邊有柴,可以先用來防身!靳樹你那邊有沒有柴?我們一人拿兩條給夏至和康雪怡!”
“有!”靳樹不敢移開在木頭人身上的目光,隻能用餘光打量旁邊的東西。
“好,康雪怡夏至,你們還記不記得這些東西和人面蛾是對立的?你們看到貼窗上不動的人面蛾沒有?”
“看、看到了!”夏至努力穩住自己的聲線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太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