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鐘意盯她半響,突然笑了:“我難道不是?”
金遊絢聳聳肩:“誰知道呢?我問你答不就知道了?”
“你問。”
“昨天和我們分開後,你去哪了?”
司鐘意沒猶豫,快速答了她的話:“被傳送到了林靳嶼家的居民樓。”
“幾樓?”
“十三樓。”
金遊絢“哦”了一聲,接着問:“你妹昨天沒和你一起嗎?”
司鐘意搖頭:“沒有。”
金遊絢笑得更大聲了,她突然對司鐘意動手,司鐘意幾下沒防住,被她一個切摔,臉朝地按在了地上。
司鐘意哪來的妹妹?他可是獨生子啊。
她屈指,食指二關節輕蹭過他後脖的位置,那是她剛剛揍人時,男人沾她手上的血迹。
“幹什麼?!”被按在地上的“司鐘意”試圖掙紮,但他發現金遊絢使力很巧,他雖然能掙紮,但起不來身。
金遊絢暫時保留司鐘意可能在林靳嶼所住的居民樓第十三樓的可能性。她認為“司鐘意”說的話大概率是真的,這個後邊再說,現在先想想眼下的“司鐘意”會是什麼異類。
首先可以先排除是“僞人”的可能,因為他的表現可不像是之前的“金遊絢”,身體也沒有畸形。
其次是“模仿者”,她發現了一旦“模仿者”被戳穿後會攻擊人類。
最後是“寄生蛆”,“寄生蛆”,它和宿主的行為舉止、思維模式同步。如果眼前這家夥是“寄生蛆”,那它應該否認自己不是司鐘意才對。
但“司鐘意”不僅承認自己不是“司鐘意”,還和她對答如流。
那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金遊絢暗地使勁:“萬花筒?你和頻道0裡的報刊亭老闆還不是同一個,你是另一個萬花筒對吧?”
至于剛剛眉釘女、壯漢還有一衆人的反應,估計是他們都通過萬花筒,看到了自己在意的人。
不過那個抽煙的壯漢又是怎麼回事?他的反應可不像是看到自己在意的人的模樣。
地上的人停止掙紮,它靜默半響後,歎了口氣:“。。。好吧,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的?”
“你猜?”金遊絢不會傻到把司鐘意的事情和萬花筒說。
不過具體說是什麼時候發現的。。。除了剛剛金遊絢聽到的他和眉釘女他們的對話外,還有就是打架的時候。司鐘意打架停頓那一幕恰好被她看到。
地上的這個萬花筒可能确實見過司鐘意,并且和他打過一場,所以剛剛對付兩個壯漢的時候,也在嘗試模仿司鐘意的起勢。
但重點不在這裡,他的破綻在于解決壯漢的時候居然在某個瞬間停下了,在思考動作。這個停頓的瞬間讓其中一個壯漢有反攻他的機會。
而司鐘意在正常進攻時是不會露給對手這麼大一個破綻的,他下手也狠,并且重。他可能會給對方毆打自己的機會,但他出手絕對不會有任何停頓。這也讓金遊絢确定了她心裡的猜測。
萬花筒見她沒有說的打算,也就沒再試着套她話:“你都知道了我不是他,你把我放開,我帶你去找他。”
“哦,你人真好。”金遊絢嘴上這樣說着,眼睛在找别的東西。
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困住這萬花筒,等她從醫院出來後再讓它給她帶路呢?現在“逃生出口”的線索更要緊。
實在找不到能用的東西了,金遊絢沒再浪費時間,她松開萬花筒,朝醫院方向大步跑去。
萬花筒從地上爬起,看向抽煙的壯漢。從壯漢右邊鼻孔裡鑽出的,是一條米粒大小的寄生蛆。緊接着,他當場爆體而亡。
尖叫聲起此彼伏,血染紅了這片衆人趴着的馬路。
八點多,金遊絢進入了醫院一樓。醫院裡空無一人,一片昏黑。很多電線都從破爛的天花闆墜下,形成弧形,中間偶爾幾根垂下的電線頭。
地上有坑坑窪窪的水漬,在生鏽掉漆的一排排鐵質等候椅旁,有一台豎着倒地上的小電視,電視裡播放的是當日新聞,新聞播報者是留着一頭短發的無臉女播報員。
偶爾失幀的畫面穿插在播報員臉上,從小電視裡傳出細細密密的電流聲,女播報員的聲音模糊地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醫院窗外映射的不是街景,而是一片無意義的黑暗,密布在玻璃外的是一隻隻大小不一的眼睛。
金遊絢收回視線,在空無一人的醫院找林靳嶼的身影。
拐彎處的走廊中間,有個輸液架,但是輸液架上架的不是點滴,而是一件灰塵撲撲的九中校服。
在遠處乍一看像個人形,金遊絢被這個輸液架稍微吓了一下。她咂嘴,一邊拍了拍自己,一邊哄着自己往裡走。
整條走廊隻有校服那塊兒有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光源,兩邊的科室有些門開着角度不一的小縫,有些門是閉合的。
她看到有幾個開縫的門裡面有紅色尖叫。那幾瓶尖叫的位置也被打了亮度不高的光。
不過她沒有冒險進去撿,她對現在手上持有的物資挺知足的。
穿過走廊,她走到井字形的各科室分層位置,擡頭往上看。她想通過仰視的角度試圖發現林靳嶼的行蹤。
她等了會兒,看到林靳嶼正走着樓梯從二樓上三樓後,立刻喊了聲:“林靳嶼!”
但林靳嶼跟沒聽到一樣,仍在往上走。
金遊絢又喊了一聲林靳嶼的名字,林靳嶼始終沒聽見。
無法,估計是在林靳嶼的眼裡,醫院裡的人很多,聲音也雜,所以沒有聽到她在喊他。她跑到樓梯口,三兩跨步上樓,直到視野裡出現林靳嶼正在上樓的背影,她才上前喊他。
讓金遊絢再次心髒驟停的是,林靳嶼轉過頭的那張臉。
草!!!
金遊絢用了半個身體的力氣,才阻止了自己往後退的動作。
那張臉上面有比較疏散的血窟窿,血窟窿的樣子類似被章魚腳的吸盤吸住,往外拉扯那樣。從窟窿裡爬出的,是幾條蠕蟲。
不過它們沒有離開林靳嶼的臉,而是把每個不同的血窟窿當成了各自的栖息地。
所以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林靳嶼?
不過這個疑問在下一秒就被金遊絢打消了。林靳嶼手上拿着體檢報告的繳費單,他看到金遊絢後,稍微藏了藏手上的繳費單:金遊絢,早上好。
“怎麼回事?”金遊絢調整了一下表情,朝他問道,“你怎麼一個人來醫院?身體不舒服?”
林靳嶼臉上的蠕蟲蠕動緩慢,它們頭的朝向都對準了金遊絢。他手指打字微抖:我什麼事都沒有。
金遊絢看着他臉上的蟲:“那你不會出現在醫院裡。走吧,我陪你一起。”
林靳嶼搖頭又點頭,又緩緩搖頭,讓金遊絢搞不懂他的意思。
雖然他現在确實很需要人陪,但終究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對他來說難以啟齒,甚至難堪:。。。不用了,你取上學吧,要遲到了。
“你見我哪天是認真聽課的?”金遊絢朝他笑了笑:“走啊,陪你,反正我不喜歡聽課。”
林靳嶼的心一方面為有人陪自己而感到感激、還有别的安全感,但更多的還是不想被她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真的說不出口。
他覺得發生的這些事太惡心了,包括他自己,也好惡心。
金遊絢好像有讀心術般,說到了他在意的點上:“我不會看你的病例,也不會問你什麼。我隻是覺得一個天天上課認真聽課的好學生,突然沒請假曠課,着實有點奇怪。”
雖然“曠課”是金遊絢猜的,她不确定林靳嶼有沒有和無臉教師請假。
不過也如她所料,因為這些事情的發生,林靳嶼忘了和無臉教師請假。
——空口和老師請假沒用,等體檢結果出來了。。。到時候再把證據拍給老師補假期吧。
林靳嶼把這句話給金遊絢看後,又删掉,打了新的字朝金遊絢道謝:金遊絢,謝謝你。
但還沒等金遊絢回應,他的血淚就順着眼眶滑落,連哽咽都隻能發出難聽的、像怪物的嘶啞聲。
金遊絢翻找了一下包裡的東西,在找到紙巾後,撕開黏貼口,抽出一張紙巾,避開他臉上的血窟窿按林靳嶼臉上:“臉花了。”
他臉上的蠕蟲全都不動了,它們慢慢縮回了血窟窿裡,消失在金遊絢視野中。林靳嶼哭得更大聲了,臉上流淌的血淚浸濕了那張雪白的紙巾。
她又翹着手,把又一張紙巾按在他臉上。
将近在原地哭了有十分鐘,林靳嶼才緩緩收聲,他好像失去了力氣,要跌坐在滿是灰塵的地闆上。
金遊絢立馬扯了一下他的臂彎:“地上髒,你要去幾樓?我們坐椅子上等着。”
林靳嶼點點頭,比了個“四”的手勢。金遊絢抓着他臂彎,和他一起上了四樓。
“振作點,你媽媽昨晚沒回來嗎?”金遊絢剛剛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出了這種事,林靳嶼媽媽不在場。
難道他媽媽。。。也出事了?
林靳嶼聽到“媽媽”這兩個字後,神情一恍惚,他轉過頭看向金遊絢,臉上的血淚又開始流淌。
在一片紅色模糊的視線中,他胡亂按着手機鍵盤,打了很多錯别字,一句話打了足足有三分多鐘:沒有回來。。。對了,我媽她昨晚沒有回來!怎麼辦?怎麼辦金遊絢?
所以,昨晚真的隻有林靳嶼一個人在家,他才會等到天亮的這個時候才來體檢。
“别慌,一會體檢後得到體檢報告,我陪你去警局一趟。找失蹤的人需要滿足失蹤48小時的條件。之後我陪你回家一起等。”
“你現在先要做的是穩住自己,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再分心你媽媽的事情。”金遊絢又拽了他一把,讓他不至于跌坐在地。
“如果48小時候,你媽媽還沒有回家,我陪你去警局報案。”
林靳嶼慌張點頭:好、好。。。我會的,我會的。。。
可能是因為金遊絢的冷靜,讓林靳嶼有了定心丸一樣可依賴的人,剛好現在又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他聽話得很。
來到四樓,看着滿是灰燼的排椅,金遊絢是嫌棄的:“你坐吧,我站着就好。”
林靳嶼在金遊絢對着站的座位坐下,金遊絢正想往旁邊側站,卻被神色驚慌的林靳嶼一手拉住,另一手在手機上飛快打字:你要去哪?
他眼裡的血淚又有奪眶而出的趨勢。
金遊絢垂眸看了眼他拽她衣袖的手,她眼下落下一片陰影,眼皮微擡,看向林靳嶼驚慌失措的臉:“我不是擋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請你不要走。
林靳嶼很害怕,他獨自一人的堅強全被金遊絢的出現擊得粉碎。如果現在金遊絢留他一個人在醫院,他會怕到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