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耗了一夜,又是一場打鬥,回路時芙蕖體力愈漸不支,連禦劍都顯得疲累。
遲滿腦袋瓜子一轉,嘿嘿兩聲湊過去,提議道:“這長安城許久不來,昨日見路上有許多稀奇玩意兒,咱哥倆不如多呆些時日,玩它個盡興再走?”
别看平時師兄一副假正經,實則他也是個好玩的小孩子心性。
想來他在玉貞觀那窮山惡水的地方呆得久也覺得悶了,遲滿沒勸幾句他便答應下來。
二人就此在長安城中住了半月,把那什麼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都嘗了個遍鮮。
時而想起師尊來,芙蕖便扭捏地問起是不是該回了,遲滿心中不忿,回回打個哈哈,扯着他去看更加新鮮的玩意兒,算是拒絕。
又是半月過去,想是真覺得出來久了怕惹師尊不快,芙蕖這回堅定了要走。
遲滿心知再勸不動,便應許過了今夜便走。
是夜,二人包了一葉仙舸,遊至綠潭水燈深處,碧葉嬌荷遂向兩邊開,天上星與水中燈交相輝映,如臨仙境。
好景良時,遲滿忍不住對酒當歌,他唱:“水中仙子并紅腮,一點芳心兩處開。想是鴛鴦頭白死,雙魂化作好花來。①”
芙蕖喝不了許多酒,此時面頰兩旁泛了圈圈桃紅,已是醉了。
他朝遲滿一招手,示意他來,口齒滿含醉意,笑問:“你在那嘀嘀咕咕的唱了些什麼?”
“我唱的是你。”遲滿蹲在他身前,擡手撩起他額前碎發,眼神悠悠直視他,“你的情誼那麼純粹那麼持久,本該擁有更加美好的東西,可惜,卻耗費在不該的人那裡。”
“不該?”芙蕖眼神飄逸,看似醉地不輕。
平日裡他就理解不來遲滿話中有話的意思,此時更是困惑,“那什麼是應該?”
應該,你應該得一兩心相悅的人。
是白頭是雙修都不論,隻要兩情缱绻,都好。
遲滿想這樣說,正欲開口又猛地想起他對于芙蕖不也是單相思而已,實在不算兩情相悅。
轉而換了種說辭,“哥哥,這一個月來玩的可盡興?”
“盡興。”
“比那玉貞山如何?”
“強了太多。”
“那不如就不回去了,咱哥倆在此安身,做一對自在伴侶,豈不是好?”
“……”
别看芙蕖已是醉了,聽到此處時,他還是個清醒的。
隻見他兩眼猛地睜大了,憤然瞪遲滿一眼,訓斥道:“沒想到你竟是這般懶惰,才在外玩了一個月而已,連家都不願回了。你若是覺得跟着師尊實在辛苦,就自個兒留在這兒吧!日後管你是繼續修行還是娶媳婦過尋常日子,都再與玉貞觀無瓜葛!我也不再是你師兄了!”
啧。
我為你考慮,想你過好日子,想你不再受那老道的牽制。
你卻這般以為我?
好好好,好話說盡,你不愛聽,便不說了。
我也是何苦,犯得這個賤。
“哥哥有情義,弟弟再不說了。”甩袖走開,獨去船頭坐了。
次早,見芙蕖禦劍行得慢,遲滿不忍他再消耗元氣,便難得勤快一回,讓師兄收了劍,來他的劍上乘。
隻是他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那禦劍速度比起觀中法術墊底的小師妹還要慢許多,急得芙蕖一路上不停抱怨。
“你能不能快些?這般怠慢,回去的晚了師尊會怪罪。”
啧。
師尊師尊,你的嘴裡永遠都是師尊,既是和我單獨相處,便好生過過二人世界又怎麼?
就非得滿心滿口都是師尊的,壞了好氣氛。
“弟弟能力有限,飛不快。”心中不忿,遲滿又把速度降了降。
反正就是磨蹭,沒甚用意,隻為了叫這一刻佳人在懷久一點,又或者,不想太早看見哥哥盤膝卧在師尊身側,說那些他聽不見的體己話。
太不順眼。
好在平日裡他收斂着真本事,芙蕖此時也沒有多加懷疑,隻是嫌棄抱怨一句:“真不知道師尊為什麼那麼寵你,明明你最懶最笨。”
呵呵。
遲滿不禁翻了個白眼兒。
“難不成師尊就喜歡笨蛋嗎?”
“是是,你說得盡是。”
正哼哼唧唧應付着。
卻聽芙蕖又轉變了态度,竟是拉住他的袖子,撒起了嬌:“滿滿~”
平日裡,他隻叫遲滿師弟,生氣時,他便叫他蠢貨、笨蛋、亦或是懶蛋。從不管遲滿喜歡不喜歡。
然遲滿最愛聽他叫自己“滿滿”,那是芙蕖難得主動親密他的時刻。
但,每次他叫滿滿,必是讨教如何讨師尊的喜歡,這次也不例外——
“我對師尊情深意重,可他似乎看不到,而你什麼都沒做,卻總能得到他的寵愛,這到底是為什麼?”
哼。
遲滿笑出了聲。
兩百年了,春去秋來,觀裡的塘中蓮花長了死了一茬兒又一茬兒。
你挨了老道多少冷眼,受了他多少攝魂咒的苦楚。怎還不明白,論什麼情誼深淺,人家隻是不需要你的愛,管你情深幾何?
“你是妖魔,所以不讨人喜歡。”
懶得跟他解釋那麼多,有些東西需要自己悟出來。
一雙期待的眸子暗淡下來,說不出的悲苦。
遲滿本欲說些打擊他的話來,見了他泫然欲泣的小眼神也再難開口,頓了頓,讨好得去掐他的小臉蛋,“哥哥别傷心,妖魔也分好壞,你看師尊不僅沒降你,還收了你做徒,隻是你若想要他的喜歡,怕是不能的。俗話說東邊不亮西邊亮。你……”
你也可以看看我不是?
隻是後半句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芙蕖閃着大眼睛又望他,“好師弟,好滿滿,那你教教我如何讨師尊喜歡呗~”
得,又是白費口舌。
遲滿不由得翻了個大白眼,恨他不争氣,便更懶得搭理。
“無可奉告!”
一路再無言,行至一綠水青山時,天色也晚了,二人找了處有渠水有松柏的地方将就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