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總聽人說春陽樓裡的精怪們如何能勾人攝魄,就是進去走一遭都能愛上十七八個。
我看不盡然。
遲滿坐台下一時半刻,整樓形色佳麗輪番上陣往他身上靠,從姿色來看能曉得他們個個都是狐母手下的得力幹将,穿着十分清涼,幾次三番眼送秋波,明裡暗裡言語挑逗,好不刻意。
狐母的用意遲滿也明白,想早些打發了他個異類走,也好繼續做生意,不過遲滿此番就是為台上那位而來,怎會輕易走。
故而管她送多少雜七雜八的花容,都迷不了遲滿的眼。
“哥哥,奴家心疼,你給我揉揉。”
身旁依偎過來的小妖精用他柔軟的小手捏了捏遲滿的,就要往他自己敞開的衣襟裡摸。
蠢死。
遲滿不禁翻個白眼,心道這不知死活的孽畜就是不怕他是個收妖的道仙,也在他身旁伺候茶水半天了,怎還看不出他眼睛直勾勾的隻瞅着上面那位?
還揉你的心,不給你掏出來就不錯了。
“我瞧你細皮嫩肉的,”遲滿挑起他的下巴,一對桃花眼微眯起來,充滿挑逗,把那小妖精看得心都酥了。
隻是下一刻他眼神一變,多了幾分狠意,“不知道心是不是也嫩的很?讓哥哥挖出來清蒸了,補補身子可好?”
此話一出,這小妖精吓得立馬漏了狐狸尾巴,身旁圍堵着他的精怪們上一刻還都朝他盡顯婀娜,下一刻全都哼哼唧唧的變回了火色的小狐狸,一溜煙兒就竄沒了影子。
耳根子終于清淨了,遲滿換了條腿翹二郎,定睛望着上面那位。
他還是從前那般驕傲的神态,便是賣藝,也賣得傲氣,不給客官好臉色。
我就看他,看他時而瞅我,我便咧開嘴角朝他癡笑,他又低頭,不與我眼神交錯。像極了他還是阿修羅的時候,他心無旁骛得盤坐修煉,我湊他身前去細數他長而密的睫毛——
“一百四十八,一百四十九、一百五十,哥哥,你有一百五十根睫毛耶!”
他微睜開眼睛,蹙眉瞪我,“離我遠點!”
他那麼漂亮那麼香,我自然不肯,裝個癡呆的模樣,望着他傻笑,“哥哥你把頭低下去,我再數數你有多少眉毛!”
他怒視我良久,總還是歎口氣,垂首,把臉湊向我,然後眼神躲閃,不與我相看。
那時節正炎炎夏天,湖畔樹梢上知了拼命了嘶鳴,我聽不到。我隻聽到他呼吸越發急促,一呼一吸都是香甜,我沒忍住,在他唇上嘗了嘗味道。
——
夜深了,狐母來到遲滿身旁坐,滿臉堆笑說:“客官,您看您今兒一來,其他客人都不敢進我這春陽樓的門了,這個損失……”
“啪。”一聲,往桌上甩出一袋銀錢,遲滿撇撇嘴,給狐母吃一記定心丸,“少不了你的。”
那邊見了錢财,笑得臉上褶子都藏不住,趕忙揣兜裡,而後又犯了難色,“客官啊,這會兒已是三更了,早過了打烊的時辰,您看……”
“下逐客令是不是?”遲滿頗為不耐煩的看她。
“哎這不是……”
不等她再多言,遲滿起身活動了下身子骨,竟是朝台上那人走去。
“彈了一晚上琴,手累麼?”
本是想關心關心他,卻不想遭了他一記白眼兒,那眼神好似在說也不看看是拜誰所賜。
遲滿樂了,掏出一疊銀兩,貼他耳邊小聲講:“不會虧待你的。”
結果這小狐狸好不通人性,碰到那銀錢時竟像是摸了塊燒紅的鐵,直接就給扔了出去,而後他輕蔑瞥遲滿一眼,“庸俗之物,人也一樣。”
繼而又挑眉,“我來伺候你聽曲兒,不為錢财,隻為叫你快點兒滾蛋,誰想你竟是這般刁難于人,怎麼仙界沒你逍遙自在的地方麼?非得跑來我們春陽樓,搞得大夥兒都不得自在?”
呵!原是厭棄我道仙的身份呢!
聽他訓斥一番,遲滿不惱,反而心裡癢癢,湊上前去壞笑着問他:“你是怕我‘吃’了你?”
他猛地擡頭,兩眼裡全是警惕,随後嗤之,“你吃我?你也不看你在誰的地盤,别說你多厲害,寡不敵衆懂嗎?就是有兩個你,我這裡的衆兄弟姐妹也能把你分食了。”
喲呵,這大話放得挺狠啊。
若是放在以前,那我指不定吓得尿褲子,但若說現在,我好歹也是個正統的道仙,降伏的妖魔沒個上萬也有千百,一樓加起來能有多少個?
不過今日我可沒那個意思,其餘心思倒是多。
我留意他身子,咽下一口唾沫,趁他得意時候捏一把他纖腰。
“小妖精,我說得吃,可不是字面的意思。”
他被觸碰了還有點發蒙,片刻後臉頰愈來愈紅,想是回過味來了。
他眉頭擰巴在一起,也不答話,隻是瞪我。
“客官!客官!”狐母見了他倆這模樣還以為是針鋒相對,全然忽略了遲滿眼中的柔情似水。
其實非也,實乃調情。
她不知道,忙得她趕忙趕至二人中間,護在小兒子身前,說盡了好話:“客官,我這小兒不常接客,若是有什麼得罪您的地方,您大人大量,饒了他,饒了他……”
咯咯笑出了聲音,遲滿今夜多高興,哪裡有得罪,隻是看他那副嚴肅嘴臉,忍不住想多打趣。
拍拍狐母肩膀,誇贊她小兒,“你這兒子教得不錯,性子烈,符合我胃口。”
那邊小狐狸也不甘落了下風,哼嗤一聲,“山豬還想吃細糠,你也配?”
“哈哈!”
搖搖頭,隻覺得對他無奈,又覺得他萬分可愛,這小狐狸,一時半會竟是說不過他,遲滿隔着狐母探頭打望他,問起了正經事情,“你叫什麼名字?”
“狐九。”狐母代他回答道。
“狐九?”怎麼起了個這奇怪名兒,實在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