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一驚,又一氣。最後隻剩從腰間流入全身各處的暖意。
真不是心疼他,實在是孤寂了千年之久,也該尋得些慰藉了。
之後,無父無母也無名無姓的阿修羅便有了自己的名字,以花作名,喚“芙蕖”。
那小道人時也常來他洞府,聽他說他住在距離此處足有五百裡的玉貞山。也真難為他翻山越嶺也要到這裡來,竟然隻為和芙蕖增進感情,莫非腦子進水?
實則不然。
芙蕖從前也常遊曆人間,對座落于玉貞山的遲氏派門有所耳聞。故而他心裡門兒清,這遲滿盡管表面上單純的緊,甚至于有些傻氣,可誰又能保證他不是遲氏派門存心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呢?
三界内誰不曉得阿修羅殺人不眨眼,死在他手上的仙者不盡其數,更何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道人,他豈會心慈手軟?
芙蕖耐不住想笑,那遲滿若還敢來,便将他除去,絕了後患。
正思量間,洞外遲滿就已來了。
“哥哥!哥哥?”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芙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衫,面帶和善出去相迎。
前幾次遲滿來,都是眉開眼笑的,這次不知怎的,滿面墜淚。一見着芙蕖就撲進了他的懷裡面,嚎啕大哭起來。
芙蕖心底一軟,立時化為一灘柔水。竟就忘了自己要幹什麼,隻是忙着輕拍遲滿後背,關懷他道:“怎麼?哭什麼?”
“父親打了我,打得我好疼,嗚嗚……”話才說一句,又哭起來。
芙蕖無語,想這小子也太脆弱了,不就是挨了老子一頓打,至于哭成這樣子。
奈何他哭的模樣實在可憐,芙蕖沒忍住笑一笑,牽過他手,并排坐在洞門首。
露白凝秋草,林疏透曉星。
芙蕖攬過遲滿的肩膀,為他遮擋住夜來的風。
“你父親為何打你?”
“他想成仙想瘋了,竟要去尋阿修羅并除之。”遲滿邊擦眼淚,邊控訴:“我不想他去,阻止不成,還被他好打一頓!”
芙蕖一怔愣,面上閃過一絲陰冷,頃刻又變作笑臉,“你為何不想他去?成仙不好麼?”
“不好!不好!”遲滿猛搖搖腦袋,崩潰道:“那阿修羅是千年魔王,兇殘至極,父親怎是對手?隻怕成仙不成,還要白白丢了性命。”
“你又沒見過阿修羅,你怎知他兇殘?”芙蕖翻了個白眼,撇撇嘴道,有些許不爽。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遲滿揉了揉哭紅的眼。
芙蕖沉默,抽回了手。遲滿被風吹得打了一激靈,又趕忙貼過來将他抱住。
“哥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芙蕖轉頭,盯着這什麼都不懂的小子看了半響。
“沒事,你說得不錯。”
其實恰恰相反,隻是不願反駁。
當初阿修羅道和天道一同普世救民,是為同僚。隻是一切都在大家成了正果的那日變了,天道畏懼阿修羅道衆神骁勇善戰,使計将他們趕下界去,并冠以惡神的稱号。千年來,殺盡阿修羅衆,現如今僅剩下芙蕖一個。
遲滿突然道:“哥哥,弟弟沒甚大追求,不想得道成仙,隻求安穩度日。如今爹爹奉天道之命追搜阿修羅,常年不得回家。哥哥若不嫌棄,就收留弟弟在你這兒住下吧。”
芙蕖哼一聲,“你不怕我就是阿修羅,留在我這裡白白送死?”
本是想吓吓他,也好教育他對外人防備着點,卻不料這小子一點不配合。
頓一下,一雙亮晶晶的眼眸認真又誠懇得望着他,“他們說阿修羅長相醜陋,哥哥美若天仙,不會是。”
“人不可貌相。”
“阿修羅兇殘,哥哥溫柔。”
“溫水煮青蛙,懂不懂?”
“不懂。”
遲滿小臉湊近過來,深深得望着芙蕖,眼底有那一汪浩渺星河,傾愛之意如波泛濫,“弟弟隻知道,我在哥哥這裡是特别的,哥哥即便是阿修羅,也不會傷害我。”
芙蕖愣住。想說你少臭美了,誰說過你于我是特别的?
望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及那自信的小表情。終究是沒有出口打擊。
呵呵一笑,“夜深了,睡覺吧。”牽住遲滿回到洞府。
趕了幾天的路才來到這裡,遲滿一鑽入芙蕖的懷中便入了夢鄉。芙蕖盯着他呼呼大睡的臉孔,内心輾轉糾葛。直到天明了,也沒能下得去手。
于是在遲滿身旁躺下。
罷了。
千百年了,難得有一人待他如此親近,難得過了段安逸的日子。且就這般,有幾日是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