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立冬。
臨風市今年的冬天格外冷,立冬那天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丁老頭兒環視着底下頭快要埋到書裡的學生,敲了敲講桌,示意同學往外看:“孩子們看窗外。”
把頭埋在練習題集裡的同學們蓦然擡眸望向窗外,風雪交加,鵝毛飛雪,此間美景,好似漫畫裡的場景。
同學們眼中亮起點點星光,紛紛驚歎:“下雪了!”
“哇,真美!”
“初雪哎!”
“遠極山逾好,晴初雪更寒。”一男生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一時間詩興大發。
另一位女生也不甘示弱與這位男生對詩:“溪深難受雪,山凍不流雲。”
丁老頭兒看着底下的學生們的臉上罕見的露出欣喜放松的表情,有些欣慰,最近周測月考期中考極其頻繁,有很多學生産生了學習倦怠,很多學生在寫卷子時常卡題,甚至有的人在課本空白頁上畫着“壓力山大”的簡筆畫,寫着“作業好多”諸如此類的喪氣小标語。
他知道高中的孩子學習壓力大,尤其是四中的學生。
望着藏在雪霧裡的遠山,刹那間思緒飄遠,忽然不想讓孩子們繃那麼緊,過剛易折,弦繃的太緊易斷。
抱着保溫杯看着窗外雪景糾結片刻說:“這節課還有半小時,加上課間十分鐘,有四十分鐘,大家下去——”
“玩雪去吧,孩子們!”
楊少川猛的擡頭震驚地看向丁弘:“我靠我靠!我決定再也不叫你丁老頭兒了,叫你丁大帥哥!!!”
一陣“丁老頭兒萬歲!”後同學們争先恐後地跑到樓下。
幾個臨班的學生正聽課聽的昏昏欲睡,突然猛的一激靈,隻聽見好似要把樓頂震塌“喔喔喔”類似猿類高興時的吼叫,一臉茫然的問身旁同樣昏昏欲睡的同桌:“怎麼了?地震了?”。
“不知道啊?”
茫然地望向門外,隻見高一二班所有人猶如脫缰的野馬一般奔跑在走廊,操場上。
靠窗的學生撐着下巴看着操場上撒歡的馬群,再扭頭看一眼講台上講的口沫橫飛的老師,閉上眼睛搖搖頭,歎了口氣。
好生羨慕啊~
周言把物理卷一折塞進了桌洞,看着旁邊仍然在寫題的宋聞璟,頓了頓便把他手裡的筆抽走了。
露出嘴角的小梨渦笑盈盈的說:“下去放松放松啊。”
同天下午三點,丁弘被請去教導主任辦公室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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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正午還有一絲陽光,到了下午被厚實的雲層檔的嚴嚴實實,雪花打着旋的又開始飄,不多時便下起了鵝毛大雪。
‘叩叩叩’
“誰啊?”
“我,許知凡。”
周言打開門看着門前凍的鼻尖通紅,半張臉都埋在英倫風白色拼色方格毛絨圍巾裡的男生。
許知凡今天罕見的沒有戴他平常用來裝斯文的眼鏡。
“喲,什麼大風把您給刮來了?”周言倚着門框抱着臂看着凍的一抖一抖的男生戲谑開口。
“快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冷死了。”許知凡一把推開一隻靠着門框的男生,沖到沙發旁把手裡提着的一盒蘋果放在桌上屁股往下坐在身後沙發上。
關上門的周言看着不停搓手哈氣的許知凡,一陣好笑,拐彎打開廚房門走了進去。
“來喝點姜湯驅驅寒,我爸今早煮的。”周言從廚房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碗湯,碗裡漂着幾根姜絲。
許知凡接過來,低下頭嗅了嗅,咦了一聲用手指把鼻子捏住,皺起眉頭閉上眼睛,仰頭一口悶下去。
一股辛辣味,嗓子有點癢。
瞬時覺得身體熱了不少,擦了擦嘴放下碗開口:“外面雪越下越大了,我媽讓我給你們家送點平安果。”
“我爸媽跟你爸媽還有李子家、舒月家,一緻決定今年聖誕節在李子家過。”
“讓我暖會兒,然後我們再——來可樂,給哥哥暖暖身子。”許知凡撈起地毯上睡的正香的可樂抱在懷裡取暖。
突如其來的失重讓可樂本能的掙紮想要落地,睜開眼看向吵醒自己的罪魁禍首‘汪嗚’一聲,擡眸看到抱着是自己熟悉的人便閉眼在許知凡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約莫20分鐘後,許知凡依依不舍地放下懷裡的小暖爐起身,小暖爐在被放到沙發上時睜開眼睛嗚嗚幾聲跳到地毯上搖着尾巴哒哒哒往裝滿狗糧的碗邊奔去。
周言從落地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圍上黑色圍巾,沖正在埋頭苦吃的可樂招了招手:“可樂,過來。”可樂吐着舌頭應聲而來。
彎下身給可樂帶上紅色小圍巾,穿上紅色小馬褂,套上牽引繩:“走了知了。”
“來了。”
“拿鑰匙沒?”
周言摸了摸褲兜:“拿了拿了,走吧。”
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光秃秃的樹枝上落滿了雪白的晶體。
細枝承載不了雪的重量,本以為要被壓斷,沒想到細枝彎到了極限,竟猛然反彈回去,形成短暫的一道雪花屏障,細雪揚了一片落進泥裡,化為淨水,浸潤樹根。
“喂,聞璟啊,平安夜快樂。”電話那頭傳來幹練的一道女聲,裡面夾雜着周圍人的說話聲。
“聞璟啊,奶奶後天手術,平安夜你想一個人過還是去小陸家過啊?”
“一個人。”
“媽媽給你寄了一箱平安果,記得簽收。”
“知道了,奶奶身體怎麼樣了?”
“肺癌,醫生說已經晚期了,最多隻能活七個月。”
沈溪清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帶上了若有若無的哽咽。
宋聞璟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另一隻握着手機的手無意識攥緊手機又松開。
“知道了。”
許是意識到正在跟兒子打電話,手掌向上擦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淚,深呼吸才再次開口。“那挂了啊,醫院這邊還忙着呢。”
“嗯,拜拜。您跟爸也注意身體。”
“好,拜拜。”
挂了電話宋聞璟把手機揣進褲兜,兩隻手使勁搓了搓臉,看着窗外雪景。
兩分鐘後平靜下來,坐在書桌前看着化學書上用各種顔色記号筆勾勒出的線條和打過的标記,一時間竟覺得無從下筆,忽然感覺腦子一空,随之而來一股無力感。
‘叩叩叩’
“有人在家嗎?有包裹麻煩簽收一下。”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和陌生男子的喊聲拉回了宋聞璟早已飛到江海大學附屬醫院的魂體。
“來了。”
宋聞璟打開門看到穿着同城速遞Logo外套,帶着黃色頭盔面帶微笑的一名男子,懷裡抱着一個大紙箱,印着平安果三個字。
“帥哥在收件人那一欄簽個名。”
宋聞璟接過快遞員遞過來的黑色中性筆,快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謝謝。”宋聞璟接過箱子,颠了颠,沉甸甸的。
“好嘞,平安夜快樂啊。”
“您也是。”
抱着箱子進門,放在桌子上,從玻璃櫃門裡面取出一把剪刀将纏着紙箱縫隙的透明膠帶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