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學校後,白樹每天都挂念着許哥裝修的工作,高考的日期越來越近,他卻越來越無心學習。晚自習下課時間已經延到十一點了,就算這麼晚,他放學之後也要騎着自行車繞到賓館這邊來看一眼許哥才安心回家。
有一天他發現樓上黑着燈,心裡覺得不妙,按照慣例,許哥不會這個點就回家。
他懸着一顆心,騎車到了許哥家樓下,擡頭望仍是黑着燈,也許是太累了睡覺了,他心裡安慰着自己,但還是放不下心撥出了電話。
電話那頭很久才有人接。
“喂,白樹,我是刁勇。”
“怎麼是你?”白樹看了看播出的電話号碼,确定沒打錯,“許哥呢?”
“我們在醫院。”
白樹心弦一顫:“許哥怎麼了?!”
“許哥他……”刁勇有些哽咽,“中午封窗的時候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腰部和腿部多處骨折,現在還在昏迷……”
“什麼?”白樹臉色唰得變得蒼白,不要命地蹬着車往醫院趕去。
刁勇是前兩天回陳鎮的,他借來了五萬塊,不算多,但已經是他厚着臉皮能借來的最大數目了,回來後這兩天他和許哥一塊兒裝修KTV十分帶勁,憧憬着在夏天開業,正兒八經當老闆。
長期處于高壓狀态下的許哥很久沒有休息好了,這天中午又沒有午休,渾渾噩噩地開始封窗,結果一恍惚失去了平衡,從二樓跌落,直直地摔向堅硬地水泥地面。如果按平時他的身體素質,沿着水管爬三四樓都不在話下,從二樓跳下來也不過腿麻一陣而已。但他這次猝不及防摔下去,沒有任何緩沖,直接把他摔懵了。
他的視線在一瞬間變得模糊,他聽到刁勇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飄渺遙遠,疼痛如潮水從皮膚各處湧來,五髒六腑也鑽心地疼,緊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便看到了白樹那張泫然蒼白的臉。
白樹激動慌張地叫來醫生,醫生告訴他,他已經昏迷三天了,他的腰部和腿部骨折嚴重,需要安排骨折手術,之後還需要長時間的卧床修養和康複訓練。
他聽不太進去,反應遲鈍,昏昏沉沉,隻覺得身上哪哪都疼。
但他最焦慮的不是自己的身體。
KTV的裝修該怎麼辦呢?許哥心裡隻有這個,所有的心血都在KTV上了,怎麼能說停就停。
醫生給他開了止疼藥,見他各項指标都正常,定了第二天手術。做完術前的準備後,許哥迫不及待問白樹刁勇在哪。
白樹說:“他在弄裝修的事。”
“我記得他借到錢了,你幫我聯系他,讓他找個裝修工人吧,我不在,他一個人弄不明白,請個人幫忙,撐到我出院就行。”許哥忍者身體上的疼痛,說話聲音有些發顫。
“許哥……”白樹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這表情會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得絕症了,”許哥扯了扯嘴角,目光變得溫和,“難道我的五髒六腑都摔碎了?”
“不是。”
“之前不是你教育我的嗎?該花錢的地方不能省。刁勇剛回來,裝修這塊他根本沒接觸過,别一個人瞎琢磨又像我一樣琢磨進了醫院,我想了想,還是得招個人。”
“許哥,刁勇借來的錢,給你辦住院的時候就花掉了。”白樹懇切地看着他,“我們沒有招工人的預算了。”
許哥一愣,臉色蓦地沉了下來,半晌沒有說話。
不知道他又在内心盤算着什麼,白樹沒打擾他,在病房寫了一下午作業。到了晚上,許哥看他還沒走,問道:“今天禮拜幾了?”
“禮拜四。”
“禮拜四?”許哥瞪着他,“你逃課?”
“我請假的。”
“現在什麼時候了!能随随便便請假嗎?這三天都是你在醫院照顧我?”
白樹抿着唇,點點頭。
“你還點頭!”許哥氣得想削他,一激動,身體又開始隐隐作痛,他簡直拿白樹一點辦法都沒有,“你馬上回學校去!”
白樹搖頭:“許哥,現在這節骨眼能别犟了嗎?你又沒錢請護工,難道把刁勇叫過來照顧你嗎?你們裝修的進度本來就夠慢了,他一走,就完全停滞了。大貴最近跟人去了外地打工,阿飛被他爸送去了學廚藝,其他的兄弟也都聽你的話去找了正經活兒來幹,沒人有這麼多空閑,而且刁勇為了照顧你的面子,你昏迷期間他沒告訴任何人你從二樓摔下來的事。”
被他這麼莫名一通怼,許哥戰鬥力直線下滑,他半天沒想到該怎麼反駁回去。
“許哥,”白樹繼續說教,“呼風喚雨的大哥時代已經過去了,你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承擔選擇的後果。”
許哥一嗤:“什麼後果?”
“現在隻有我陪着你,”白樹看着他,面無表情,“這就是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