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得可怕,窗外風吹樹葉的聲音清晰到令人心髒瑟縮。
許哥深深凝視着他,胸膛因郁氣而且控制不住上下起伏着。
“我不需要你為我停留,白樹,我為你做的任何事隻因為我覺得該做,我樂意,我舉手之勞,我從來沒覺得被你拖拽過,也沒把你當過累贅。”許哥眼神鋒利,語氣強硬,“我從來沒有預設過需要你為我停留,哪怕我以前說等你賺大錢了還我,也都是開玩笑的,在你身上投入的所有東西,我都沒有想過會給我什麼樣的回饋,你懂嗎?”
“我不懂,憑什麼我一定要按照你的想法生活,你希望我遠走高飛,考出去,越遠越好,可是這根本不是我的理想。”
“那你的理想是什麼呢?”
“我沒有理想,”白樹咬着牙,“我隻知道當下如果我像個白眼狼一樣隻知道追逐理想而對你不管不顧的話,我會恨我自己。”
“你太任性了!”許哥無奈閉上眼睛。
“我活得明白,你也承認這一點不是嗎?這麼多年你放心讓我跟着你混,不就是因為知道我活得明白嗎,之前你跟舅舅吵架,他怪你把我帶出去學壞,你怎麼說的,你說‘白樹這個人,滿肚子教條道德法律的,根本帶壞不了’,這句話是你說的,你不記得了嗎?”
許哥冷冷哼笑:“回旋镖紮我自己身上了是吧?”
白樹寸步不讓:“這是你對我的評價而已,客觀的,中肯的,理智的,我也十分接受和贊同的。”
“你看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唯唯諾諾,察言觀色,從來不敢頂嘴,這幾年讀了更多書了,說話越來越厲害,都壓我一頭了。”許哥看着他,突然有些洩氣,“馬上你就要去新的環境新的世界了,像别的成績優異的畢業生一樣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到時候你再想起我這個人,也會覺得沒什麼厲害的,不過是個吵架都吵不過你的混混。”
白樹看着他,鄭重其辭:“我永遠不會!”
許哥卻笑了,嘴角的弧度輕蔑:“别輕易說永遠,曾經嚴凝也不過是我們這破地兒的一個普通的小孩,考出去混出頭了,看看他多得意。”
白樹悻然:“你覺得我會跟他一樣?就因為我跟他一樣成績好,你就覺得我也應該是那個改變了命運之後就過河拆橋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說,這裡不值得你留戀……”許哥偏開頭不去看他,“我書讀得沒你多,表達能力有限,總之,你别覺得我幫了你多大忙似的,這些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順手的事情,你别因為我耽誤了自己,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更值得你追逐。”
“許哥,你不要拿我跟他一起比較,我覺得惡心,我永遠不會成為他這樣的人。外面的世界對我也沒有任何吸引力。”白樹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你不是說陳鎮是你的根你會一直呆在這裡嗎?你有沒有想過這裡也是我的根,這裡有我和外婆的記憶,這裡還有你,你沒有親人了,我可以當你的親人,我一點都不想離開這裡。”
“你什麼意思?”許哥回過頭瞪着他。
“許哥,我不想出去了,”白樹平心定氣,“我就想呆在這裡。”
要不是身體被禁锢在了病床上,許哥覺得自己會抽死這小子。
“馬上就要高考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
“我可以不考。”
不知誰把窗戶打開了,風穿堂而過,明明是溫熱的初夏,許哥卻感到身體發冷,顫抖不已。
“你他媽的是不是想氣死我?!”許哥面頰肌肉忍着抽搐,決意不再顧及白樹的顔面,像是故意要讓他出醜似的,當着病房所有人的面,加大音量怒吼道,“你要真還有點良心,就現在給我滾回學校,把這幾天落下的課業補回來,如果你沒有考個好成績出來,你就他媽的對不起我這幾年的心血,我就當自己眼瞎活該養了個白眼狼,把你扔了!”
一句話出來,病房的人都屏聲斂息。
“你要把我扔了?再也不想見我了?連債都不追了?”白樹咬着唇,眼眶蓄着淚。
“對!你要是再厚着臉皮呆在這,不回去學習,不好好給我考試,我就把你扔了!我永遠不會再見你!我們以後就老死不相往來!我有的是辦法避開你!”
白樹眼裡亮晶晶地,像是瞪着許哥,又像是哀求,抿着唇,看起來無比倔強。許哥偏開頭不去看他,打定了主意不會退讓,拒絕再交流。
終于,白樹扛不住落下淚,抓起書包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