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天蒙蒙亮,栗一是在鞭炮聲中驚醒的。
婚禮非常、非常熱鬧。
連綿不絕的鞭炮聲率先撕破了清晨的寂靜。然後是隔着整座府邸、隐隐約約的喜樂。等太陽突破雲層,斜挂在天空中的時候,就開始有客人到來了。
仆人們換上帶着紅色的衣服,給她們送來的衣裙也是鮮豔的顔色。
滿目都是刺眼的紅色。
人人臉上都帶着喜慶的笑臉。
“表哥還不去接親嗎?”栗一撐着下巴,問半青。
“接親要等下午才去呢。”半青微笑着回答,“現在隻是接待一些普通的客人而已。”
普通客人的意思是,面向全鎮的流水席。
這些客人和杏花、栗一沒什麼關系,所以她們換好衣服,仍然在房間裡面。半青說二位姑娘暫時還是别出去,白天的客人很多都是府裡不認識的人,如果被沖撞了就不好了。
杏花有些失望。
半青立刻就說,姑娘們可以換個房間坐,那裡能看見進出的客人。
“好呀。”
栗一微笑着點點頭。
她們換到了另一座二層小樓的房間。
看見鞭炮的煙氣濃郁的像是晨間的霧氣,聽見熱鬧的喜樂一首接着一首,看見邱府卯足了勁要向鎮上的人表示自己對這場婚禮有多重視、對新娘有多重視。
然後呢?
——如果新娘子沒來呢?
栗一轉過臉,看着杏花。漂亮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看着外面,她梳了好看的發髻、戴着華貴的首飾、嘴唇抹開嫣紅的唇脂,如果再換一套漂亮華麗的紅裙、直接送去拜堂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杏花的臉。
小姑娘疑惑的回過頭看她,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乖乖的用臉頰貼上栗一的掌心。
“怎麼啦?”
杏花用有點擔心的語氣問道。
姑姑家辦喜事,好像有點太熱鬧、太宏大了。這種喜氣洋洋的氛圍實在令人羨慕。
但是一娘會不會覺得難過呢?
這樣一想,杏花再看栗一的時候,就覺得那雙總是沉靜得像是湖面一樣的眼睛裡面透出幾分黯淡的郁色了。
就算是她,有時候也會想念歲安哥,更何況一娘呢。
“沒什麼。”
一娘說話的語氣總是從容又平靜。
“我隻是在想晚上的事。”
她收回了手。
這座小樓的面積不算大,但三面開窗,陽光毫無遮掩的灑進來,便顯得既敞亮又氣派了。
門外靜靜地立着兩位侍女。半青站在擺着水果茶點的小方桌旁邊,臉上的笑容甜美恭敬,但又悄悄将自己的存在感壓縮到最小。
栗一撐着下巴,忽然朝她伸手。
半青:“?”
她臉上适時流露出些微困惑,但栗一不說話,隻是保持着手掌向上朝她攤開的姿勢。
半青:“……栗姑娘?”
栗一仍然不說話。
她停滞了很久,才慢慢的、仿佛有些猶豫一般,緩緩折下腰。然後像杏花那樣,側頭,将自己的臉頰貼上栗一的掌心。
就算是這樣,她臉上也還是那種甜美的笑。
栗一被逗笑了。
“是熱的。”她輕聲說,“你原來有體溫啊。”
半青沒有反應。
隻是有陽光正好落入她黑沉沉的眼睛裡,把眼底點亮,顯出一層淺淺的棕色來。
“你一直跟着姑姑嗎?”
“是的。”半青溫柔的回答,“我從夫人嫁進府裡開始,就一直跟在夫人身邊了。”
“你有服侍過表哥嗎?”
“沒有。”
半青說。
“一天都沒有?”栗一問,“姑姑很看重你,也很看重表哥。”
“沒有。”半青肯定的說。
“好吧。”
栗一收回了手。
半青緩緩直起身,又變回了剛才的姿勢。
天色漸漸暗下來,吃流水席的客人散了。鞭炮造成的滾滾煙塵散去,樂隊的人也下去去休息了,隻能看到仆人們在府中各處跑來跑去。
“哎呀,你們倆在這兒呀。”
等到門口開始備馬、鑼鼓手就位的時候,杏花的姑姑帶着侍女從門外走了進來。
“我正找你們呢——”
“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栗一問道。
“倒不是什麼大事。”
杏花姑姑似乎有些為難,但仍然說出道:
“你們表哥一會兒将李小姐接到家裡來。我想李小姐家在外地,親人都又不在,獨自在新房裡坐着等想必會覺得寂寞,所以想拜托你們去陪着李小姐說說話。”
栗一眨了下眼睛,點點頭。
“可以呀。”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