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無定的禮物是什麼,栗一暫時還不知道。
她問的時候,青年隻是柔和的微微一笑,說回去之後告訴她。栗一懷疑他根本就是一時興起說出口,其實還沒想到要送什麼東西。
夜晚終于過去。
天亮的時候,邱府的故事便像翻書一樣揭過了舊的一頁,又從黑暗中回到了陽光下。雞鳴過二三聲,一無所知的下人從沉沉的睡眠中醒來,疲憊地穿衣洗漱,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昨夜的混亂在花園裡留下了不小的痕迹,栗一本來沒想管,但還是帶管家去看了一眼。
然而管家倒吸一口冷氣,擦着頭上的冷汗,當場就拍着胸口保證自己一定會處理幹淨的。
現在看來他處理的确實很幹淨。
至少園丁早上打掃花園的時候表情還是挺正常的。
主人家去世的消息還是個秘密,至于能瞞住多久,那就是管家的事了。盡管一夜都沒睡,他還能頂着深深的黑眼圈,神色如常地命令廚房為兩人送來早餐。
很豐盛。
或者說,比前兩天更豐盛。
不知道是不是掐好了時間,兩人才吃完,那邊管家就快步走進來,說三叔正門口等她們。大概是怕栗一責問,管家立刻又補充:“三老爺說什麼都不肯進府來坐一坐,隻肯在門外等二位姑娘出去。”
現在叫人家三老爺了。
“欸——”杏花有些困惑,“三叔不是今天還要辦事嗎?”
管家不知她們的行程,隻能束手站在一旁。
“可能是事情辦完了吧。”
栗一說。
其實應該是三叔聽說了李小姐逃婚的事,不放心她們再留一天,所以匆匆趕來的吧。
杏花也沒有多想,反正一娘這麼說了,應該就是這樣吧。
于是小姑娘立刻歡呼起來:
“回家咯!”
她看起來真的是受夠了、一點都不想再待下去,一聽能走就迫不及待地拉起栗一起身。
“走走走,我們去換衣服!”
栗一走了半步,忽然想起什麼,又往後看看。結果隻有花廳裡的擺設,沒看到想看到的那個人。
“你怎麼回去?”她問了一句。
才邁開步子的杏花表情頓時垮了下來,有些不情願的哼唧了兩聲。顯而易見,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沒辦法讓她稍微喜歡楚無定那麼一丁點兒。
而管家吃驚地擡擡眼,不知道栗一在和誰說話。
“我和你們一起。”
楚無定回答。
他出聲之後,管家忽然就能看到他了。
花廳裡毫無征兆地多出一位青年模樣的人,但無論是栗一還是杏花都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就仿佛仿佛他一直在這裡。
管家臉上的表情頓時又變成了忌諱莫深,他沒說話,隻是重新将腦袋埋了下去。
日頭升到半空,空氣暖和起來。
三叔表情臭臭地等在邱府門外,這次守門的小厮态度可好了不少,趕着送水送點心,又熱情洋溢地請他到門房班子裡坐坐。
但三叔一概不理,繃着臉,直到看見栗一和杏花走出來,臉上才浮現一點笑。
不過這點笑意也沒能維持多久,因為緊跟着楚無定就走了出來。青年仍穿着那件村長給他的細布衣裳,長發垂散下來,看起來宛若仙人臨塵。
……不對。
可能人家确實是個臨凡的仙人。
沒想到本該在村子裡的病人突然出現自己面前,三叔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不過村子裡邊的事村長從來不瞞着他,甚至就是三叔自己帶人把對方從溪水裡搬回去的。非常清楚對方并不是凡人,出現在這裡必然又原因,所以三叔什麼話都沒有說、什麼問題都沒問,整個人在僵硬了幾秒之後就迅速地冷靜下來。
不過,其實問題并不在楚無定的突然出現。
要說明的是,栗一她們來的時候是坐三叔的驢車。現在要回村裡,交通工具自然也還是這個。
倒不是說上面沒辦法再加一個楚無定。
杏花倒是很想這麼說。
但是——
沒有但是。
楚無定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神色平靜地坐了上去。
甚至向三叔道了聲謝。
三叔:“…………”
這個平時在村子裡很有威信的中年男人,看起來真的非常不安。
當然、當然。
誰都知道楚無定看不見。
但知道這個人的真實身份的,誰敢真的把他當瞎子?
栗一就敢。
楚無定上去的時候她還扶了對方一把呢。
——真的很貼心了。
雖然受到了驚吓,但三叔對邱府的态度依舊很不好,看也沒看在旁邊的管家一眼,也沒問一句昨天的情況,自顧自地驅使着驢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和來時一樣,如果要去城門口,難免要從鎮上最熱鬧的區域穿過。驢車在鎮上很常見,但這次行人投來的目光比幾天前翻了幾倍。
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楚無定。
行人們與驢車擦肩而過,餘光接收到了青年的眉眼,但大腦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等他們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麼樣一張少見的面容,便很難忍住回過頭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