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一中高一年級教師辦公室裡,空調呼呼地吹出冷氣,正對着謝遇秋站立的方向。
她不敢移動,隻是頭越垂越低,視線落在坐在她右手邊媽媽的頭頂。
“林老師,這孩子的情況就是這樣,轉學是因為我和她爸都在錦城,家裡老人年齡大了,一老一小留在小鎮,我和她爸實在不放心。”周琴說這話時表情拘謹,眼神也有點心虛,不是很敢看對面的年輕女人。
年輕女人今年三十歲,黑色短發,面孔白淨,長了一張娃娃臉。她是謝遇秋轉入班級的班主任,姓林,叫林雪桢,教物理。
她手上拿着謝遇秋今年的中考成績單,謝遇秋的分數超過錦城一中錄取線八十分。
這個成績是可以進入一中讀書的,但謝遇秋小學和初中都是在錦城下面的綠水鎮讀書,她報考的也是綠水鎮的高中,讀了半個月,轉學到錦城一中。
林老師看完,把成績單還給周琴,她溫柔笑了下,指着對面的空椅子問:“怎麼不坐呢?”
謝遇秋沒擡頭,隻是腦袋小幅度搖晃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她搖頭了。
周琴忙笑着朝林老師解釋:“這孩子膽小,唉,都怪我和她爸以前忙着賺錢,沒花什麼時間陪過她……”
話匣子一打開,幾分鐘又過去了,學校裡的鈴聲準時響起。
林老師朝周琴點了下頭,她起身,看向拿着教案打算出去的中年男人:“傅老師,你路過一班時請幫我叫下盛清竹,謝謝了。”
傅老師還沒說話,辦公桌挨着門口的一個女老師幸災樂禍開口:“林老師,你班的盛清竹怕是還沒進學校吧,我中午看到他和一群男生出去了,看着像是帶他們去打群架呢。”
林老師眉頭微蹙,顯得有幾分不悅:“蔣老師,盛清竹這樣的好學生怎麼可能會帶同學打架,你作為一名人民教師,請别随口誣陷學生們,這樣會傷了學生們的心。”
辦公室其他老師聽到蔣老師這話,反應和林老師一樣,尤其是傅老師,他當即斬釘截鐵道:“盛清竹要是會帶同學打架,那咱們一中就沒好學生了。”
蔣老師撇撇嘴,沒再說什麼。
等傅老師出去後,林老師重新坐下,她朝周琴歉意一笑:“盛清竹是我班上的班長,中考第一名考進來的,多虧了他,我才鎮得住這一群調皮的少男少女。”
是在解釋,也是在炫耀和維護,就怕周琴和謝遇秋對盛清竹,對這個班級産生不好的觀感。
周琴聞言眉開眼笑:“是他啊,我聽說過。”
謝遇秋舔了舔幹燥的唇瓣,這個全市第一,在這個暑假裡,她聽爸爸媽媽說過很多次,他們都說這人是别人家的好孩子。
昨天剛和奶奶來到錦城的家裡,媽媽又和她說了這個盛清竹。
錦城所有高中軍訓時間都是統一的,八月十号開始,為期半個月。
錦城一中是全省最好的幾所高中之一,學校所請的教官們來自錦城軍校大二大三的學生。
謝遇秋聽她媽媽說,軍訓的每個晚上,這群年輕的軍校學子會找自己帶的高一新生們進行友好切磋交流。
輪到盛清竹被教官叫去切磋,他撂翻了帶領一班的兩個教官。
這件事轟動整個錦城一中和隔壁軍校,也沸沸揚揚傳到外面,被他撂倒的兩個教官都拍着他的肩膀說他是個當兵好苗子,叫他三年後報考他們軍校。
謝遇秋在綠水三中軍訓是見過班上男生和教官切磋的,四五個男生一起上,被他們教官輕輕松松放倒。謝遇秋現在還記得教官搖頭歎息的無奈模樣,說他們班上男生太弱,要加強鍛煉才行。
正想着,門口突然響起一個男生清越,聲線偏低的聲音。
“林老師,你叫我。”
所有人都朝着門口望過去,謝遇秋也擡頭,她的目光對上一雙漆黑狹長的鳳眼。
男生穿着一中藍白校服,他身材颀長挺拔,寬松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修身不少,看起來更加個高腿長。
林老師點了點頭,臉上笑容加深幾分:“快進來,這是新來的同學,你帶她去班級,她先和你當幾天同桌。”
盛清竹走進來時,周琴的眼睛一直在打量他。男生應是跑過來的,額前碎發微濕,在對上她的視線時,輕輕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眉眼鋒利,但一身正氣。
周琴眉梢喜氣越濃,心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落地,變得踏實起來。她拉過謝遇秋的手,拍了兩下,溫和安慰着:“快和同學去教室上課吧,媽媽再和你班主任聊會,我幫你把校服拿回家。”
停頓幾秒,周琴貼近謝遇秋耳旁,聲音明顯壓低:“和那些壞孩子不一樣,是個心正的。”
媽媽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自己耳朵上,明明以前媽媽經常這樣和自己說悄悄話,但這一次,不知為何,謝遇秋耳朵卻突然紅了。她點了下頭,然後,又低頭,朝門口匆匆走去。
走到外面長長的走廊上,謝遇秋才反應過來,她忘記拿書包了。
她趕緊轉身,一眼看到男生身體傾斜,伸出左手,兩根修長手指輕輕勾起她放在沙發上的書包,他的右手背在身後。
林老師的聲音:“午飯時間和同學出去幹什麼了?”
“吃飯。”男生漫不經心的語調,“老師,阿姨,我們走了。”
謝遇秋臉漲得通紅,局促不安站在原地,待男生走近,她聞到一股淺淺的檸檬香味,好似來自某種洗衣液的味道。
“我的書包。”她低低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