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春節,清明節就是綠水鎮人流量最多的節日。
周六清晨五點多,謝遇秋還在睡夢中就被媽媽叫醒,等她洗漱好,一家人提着祭拜的東西和小鋤頭撐着雨傘去獅子山。
這幾天細雨綿綿,山路濕滑,泥土粘稠,路不好走。
到獅子山,四人的鞋子已是沾染上厚重的泥巴,在草地上蹭了蹭,謝季明一隻手撐傘,一隻手握着鋤頭開始鋤雜草。
下山已是九點多,來掃墓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和謝遇秋一家認識,在山上、在路上碰到,總要聊幾句,大人面對謝遇秋,免不了誇贊她一番,謝遇秋不好意思,和爸媽、奶奶說了聲,她一個人提前回家。
早飯她吃了兩個燒賣,喝了一杯豆奶,此時隻覺得饑腸辘辘,十分饞常去那家鹵味店的鹵味。
換了套衣服和鞋子,謝遇秋撐着雨傘出門。
那家鹵味店叫老李鹵香園,在河對岸的街道上,挨着汽車站。
謝遇秋走到大橋上時,她往橋兩側看了眼,煙雨籠罩中,水霧彌漫,綠水鎮的房屋、山林和田園被裹上層層疊疊的白色霧氣,像是人間仙境。
謝遇秋想起和陳可、李晴天說的話,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個十幾秒的視頻,又拍了幾張照片發在三人群裡。
待拍橋下河流時,她看到左邊的青石闆上站了個人。
那人撐着一把黑色雨傘,朦胧雨幕中,他的臉被雨傘遮住,看不見他的臉,握着傘柄的那隻手即使謝遇秋看不清晰,也覺得骨節分明,似竹節清俊。
他身形修長,挺拔站立在那裡,穿着簡單的黑色衛衣和黑色牛仔褲,竟讓謝遇秋生出熟悉之感。
她想到了盛清竹,那人很像盛清竹,謝遇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直白,那人又過于敏銳,他好像察覺到謝遇秋的視線,傘被他朝前傾斜,又往右側傾斜,他擡眸,眼神淡淡朝謝遇秋這裡望過來。
謝遇秋這才看到他對面蹲着個中年男人,男人右手拿着一片結實的竹片,正笨拙而又小心地剔去鞋底的泥巴。
她也看清了撐傘少年的臉。
那個瞬間,謝遇秋黑亮的秋水眸子頓時寫滿歡喜。
盛清竹沒想到會看到謝遇秋,他略微愣了下,朝謝遇秋溫和一笑。
埋頭剔泥巴的男人在和盛清竹說話,見幫他撐傘的少年心不在焉的,回他話時沒看着他,他轉過身體,倏地一下擡起頭往橋上看去。
他笑着問:“你認識那女孩啊?”
盛清竹低聲:“我同學。”
謝遇秋正遲疑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她想,如果這個人不是盛清竹,是班上别的同學,就算不熟悉,沒說過幾句話,她都會過去打個招呼,問問同學為什麼在綠水鎮?
可這個人是盛清竹,她總是心神不安,面對盛清竹,她既想又怕。
中年男人聽完盛清竹的話,他朝謝遇秋招了下手。
這讓謝遇秋找到了過去打招呼的理由。
她從橋上下來,踏過長長的褐色石頭台階,徑自朝青石闆而去。
等她走到那裡時,男人已是剔幹淨腳底的泥巴,他放下竹片,拿起旁邊的幹稻草放河水裡泡了泡,又刷洗幹淨鞋面,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他正要說話,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男人接聽,那邊人說了會,男人道:“我知道了,馬上回來。”
挂斷電話,他一臉歉意看向盛清竹:“我老婆的電話,讓我趕緊回去,本想請你吃個飯,我們好好聊聊天。”
盛清竹搖了搖頭:“沒事。”
男人又說了幾句話,他拿起岸邊草地上的雨傘急匆匆走了。
謝遇秋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雨霧中。
她垂下眼睫,嗓音很輕地問:“你要洗鞋子嗎?我給你打傘。”
盛清竹看一眼腳上的黑色球鞋,他下山後在路邊的草地蹭過泥巴,大部分泥巴被蹭掉,鞋子輕盈很多,剩下的蹭不掉,隻能刷掉洗掉。
正想拒絕,說他不需要人幫忙打傘,面前的女生已是伸了一隻手來。
謝遇秋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天氣回暖,她的袖口挽了起來,露出雪白的手腕,手腕上戴了一串圓潤的珍珠手鍊,越發顯得她皮膚瑩白似玉。
她的手指也是白白軟軟的,卻很纖細。
盛清竹望着謝遇秋的手發呆,下意識地,他把手裡的黑傘遞了過去。
謝遇秋接過男生的傘,她把自己粉色的小花傘放在旁邊的草地上。
“謝謝。”盛清竹壓下心裡情緒,他蹲了下來。
他開始清洗鞋子上的泥巴。
謝遇秋不敢低頭看他,隻敢兩隻手舉着這把黑色的大傘,盛清竹的傘比她的遮陽傘大多了,她望着水霧漫漫的河面,一顆心怦怦怦地跳動個不停。
盛清竹洗幹淨鞋子,洗雙手時,他稍稍擡了擡眉梢,映入眼簾的最先是一雙黑色皮鞋,鞋面光滑锃亮,漸漸的是兩條纖瘦柔軟的小腿,以及一段飄逸的紅色針織長裙。
紅的裙擺,黑的鞋襪,白的皮膚,對比明顯,視覺沖擊強烈。
盛清竹很明顯怔了下,他飛快偏過頭去,站了起來。
謝遇秋見盛清竹洗好鞋子了,她雙手把他的傘遞了過去,待盛清竹接過,她去拿她的傘。
盛清竹跟在她身後,給她撐着傘,等謝遇秋打開了自己的遮陽傘,他才把傘收了回來。
他把傘撐高了點,垂下眼睫,看向對面的女生。
她一向紮起來的頭發放了下來,顯得白皙的臉越加小巧精緻,黑亮的頭發溫溫柔柔地垂落在肩頭。
盛清竹心中一熱,他移開視線:“我過來這邊有點事,剛才那個叔叔是路邊遇到的。”
他說不上為什麼要和謝遇秋說這些,就是想和她說說話。
謝遇秋沒問盛清竹來綠水鎮什麼事,就像盛清竹也沒問她這周為什麼回了綠水鎮,可這是清明節,謝遇秋覺得盛清竹能猜到她為什麼回綠水鎮?
她抿了抿唇,手微微低垂,傘就矮了點。
确定男生看不見她的臉,她也看不見男生的臉,謝遇秋這才輕聲說:“你什麼時候回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