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華粗暴地扒拉開地上滾着的人的淩亂頭發。
他的動作太猛太急,扒頭發的時候,手指勾住了那人的衣領。
破爛的深灰色粗布衣領口,露出掌心大小的鮮豔紅色,隻看線條的走向形狀,隐隐能看得出是朱頂紅的花瓣頭。
而脖子上刺有朱頂紅的人……
商華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忘記了流動,他忘記了呼吸,短暫的缺氧導緻他的頭腦逐漸開始發昏發脹,他眼前一片模糊,伸在半空的手麻木不已,有些不受控制地發顫。
怎麼會是姜恩生?
怎麼可能會是姜恩生呢?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寒氣順着鼻腔一路穿過氣管,腦袋一片空白,他整個人失重般地向後倒去。
在屁股即将觸碰到地面的瞬間,商華又猛然起身強迫自己站了起來。
動作太過突然,他腳步踉跄,連連向後退了很長一段距離,直到後背撞在牆上,後腦勺實實在在碰到石牆,他才停了下來。
他遠遠看着地上疼的悶哼的人,雙眼睜大一眨不眨就那麼盯着。
他不敢上前,不敢聽對方的聲音,他心裡一遍遍催眠自己:那不是姜恩生,那不是姜恩生,方才他撒氣發洩的對象不是姜恩生,不是……
可是……
地上的人忍痛緩緩坐了起來。
她試圖擡起手臂,将臉頰擋住視線的淩亂頭發撩在一邊,但是,也許是她的胳膊受傷過重,她嘗試了好幾次,手指剛碰到頭發,胳膊就沉沉墜了下去。
商華屏住呼吸,一小步一小步往那邊挪。
他走兩步就停下,走兩步就邁不開腿。
他還沒有走到她面前,熟悉的聲音就徹響在他耳畔。
“怎麼不打了?”
商華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在發顫,“……你……怎麼會……”
姜恩生抹開擋在眼前的頭發,铮铮對上商華失神驚愕的目光,“我一沒傷他,二沒偷他家東西,就是真上了公堂,大人也不可僅憑他錢狗子一人之詞便定我的罪吧?”
商華目不轉睛望着那抹如同夜明珠般明亮的眼睛,全身僵硬麻木,一直到他感覺自己張開嘴說了什麼,可緩過神來,他才發覺,自己根本沒發出聲音。
“商華。”姜恩生說。
商華怔愣了下,“嗯?”
姜恩生緩緩撐地起身,她居高臨下俯視着半蹲在原地的男人,“你一次比一次讓我感到失望。”
男人紋絲不動,像一座石雕。
姜恩生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往門外走。
忽然,蹲在地上的男人驟然蘇醒,猛地起身沖過來,張開雙臂攔住姜恩生的去路。
他眉頭緊蹙不展,沙啞透風的嗓音像是格外痛苦,“你……記起我了?”
姜恩生眸色平靜地掃了他一眼,然後擡手把他扒拉開,“我刺你一刀,你還我一頓拳打腳踢,我們之間,徹底兩清。”
她手勁不大,堂堂八尺男兒卻輕而易舉被她推開,腳步踉跄地撞在旁邊的石牆。
商華驚慌無力地回頭,望着那抹瘦小身影,眼眶的霧氣越愛越重,漸漸的,他就看不清了。
手掌被刀刺穿的傷口忽然隐隐作痛,疼的他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快要爆裂。
刑房外的錢狗子忽然聽見裡邊傳來一陣暢然怒笑聲,聲音讓人不寒而栗,瘆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錢狗子不禁攥住衣領,裹住小小的自己。
他擡眼就看到被人揍的起不了身的人,裹着一層厚厚塵土,拖着不利索的腿腳從刑房出來。錢狗子立馬上前攔住他。
不等錢狗子刁難,商華緊跟着從刑房走出來。
錢狗子立馬收起狐假虎威的鋒芒,畢恭畢敬颔首面朝商華,“大人,這小賊想跑。”
商華看都沒看他,擡腿一腳把錢狗子踹出七八米。
“用得着你來提醒?”
姜恩生緊緊攥着拳頭,身體緊繃着。
錢狗子莫名其妙從地上爬起來,雙腿跪着滑走到商華旁邊,想開口又怕再被踹,時不時擡頭瞥一眼,靜等大人的吩咐。
“打過人做的馬球麼?”
商華瞥了眼錢狗子。
錢狗子頓了一下,随即立刻反應過來商華的用意,屁颠屁颠跑走,“我去牽馬!”
姜恩生雙目睜大,怔怔盯着商華。
商華嘴角一勾,眼底被邪惡熊熊包圍的烈火讓人生畏。姜恩生邁開腿就要跑,可在她才擡腿的瞬間,腰就被商華輕而易舉的攬起。
他三步并作兩步,如同騰空飛起一般跳上了馬背。
“你放開我!”姜恩生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