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望月廬燈火通明。
商華頭痛欲裂從床上坐起來,繁雜的喜袍勒得他手腕酸麻,他擰着眉頭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解渴。
門外管家聽到屋裡有聲響,伸着脖子試探道:“爺兒?您醒了?”
商華悶嗯了聲。
管家緊接着又問:“要派人進去伺候嗎?”
他話音剛落,屋子的門就從裡邊開了,主子一身酒氣,臉色悶沉不悅,“今日所有賓客送來的禮品都放哪了?”
管家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心說: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他如實交代,“都在偏廳。”
商華聽他說完,邁開腿就往偏廳走。
管家急忙小碎步跑着跟上去,額頭也不受控制的冒冷汗,“爺兒!您要找什麼東西?叫小厮去找就行,那屋裡的東西太亂了,爺您别再折騰自個兒一身灰。”
瞧自家主子大步流星片刻不能等的架勢,管家冒着被一腳踹飛的風險,不怕死的張開雙臂攔在商華面前。
商華沒意外的怒了。
他陰冷黑眸如同蟄伏在草叢的毒蛇,“找死?”
管家瞧四周沒什麼人來往,“撲通”跪倒在商華面前。
他不停地磕頭,“爺兒!求您别去看了!”
管家一味的阻止,商華酒也徹底醒了。
他眉頭緊皺,低聲怒道:“東西呢?”
管家快哭出來了,一個勁的搖頭,“姜姑娘拿來的東西…被…被丞相找人丢了。”
“扔哪了?”商華聲音平靜。
管家卻膽戰心驚,他出奇平靜的反應,不像是怒氣被一瞬間壓制下去,反而更像梅雨季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好在趙丞相的人往外扔東西的時候,他差人悄摸跟了過去,知道位置。
商華暴力拎起管家衣領,“帶我去。”
夜色深如地獄,離開望月廬,身後那片冒着紅光的宅院,如同一座孤魂野鬼的聚集場所,沒有喜慶,隻有地獄才會有的冰冷陰森。
管家帶商華到城外最大的野坡,這裡大都是城中菜市場商販丢棄爛菜葉子,雞蛋殼和豬下水等亂七八糟的垃圾。
商華一手揪着管家衣領,一路騎馬趕到野坡前。
即使夜晚看不清眼前都是什麼東西,可還沒靠近,令人幹嘔的氣味就讓管家祈禱自己甯可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就是這裡?”商華問。
管家哆哆嗦嗦,不敢開口。
商華撒手把人丢掉,随即從馬背取下照明燈,獨自一人朝野坡走去。
管家“哇”地一下就吐了一片,他軟着雙腿直求人,“爺兒!别——!”
“閉嘴!”
商華怒聲威脅。
酸臭摻雜在一起,腳每往前邁一步都是未知,不是如泥濘般軟陷就是顫巍巍像壞掉的豬肉一樣敦實,商華犀利眸光慌忙四處張望。
管家緊緊捂着自己嘴巴,生怕自己發出一點讓主子惱怒的聲音。
商華腦海裡一遍遍重複着管家在路上說的物品模樣:用木棍串起來的五個蘋果,蘋果外面有一層很厚的黃糖糖漿。
“蘋果……蘋果……五個蘋果……”
他像是得了失心瘋,右手匆忙翻找,嘴巴呢喃自語,炯炯目光恨不得将這些讓人惡心的廢物全部消失,隻留下姜恩生送給他的蘋果。
十四年前,她送他的一串糖葫蘆,他從拿到手到最後,就隻舔了一下。
那一絲甜意,支撐了他整整十四個春秋。
今日他大喜,她送與他的新婚禮品卻都沒來得及讓他看上一眼就被人丢棄到了這種荒廢肮髒之地。
他本就肮髒不已,所以絕不允許經過她手的純潔之物遺落在此。
商華雙眸猩紅,心跳幾乎要沖破胸膛。
“爺兒,這……好像在這裡!”
管家的聲音從左邊響起,商華顧不得腳底,踉跄撲過去。
紅彤彤的蘋果緊緊串在一起,和十四年前一樣,最頂頭的那顆滾落在一邊。
時過境遷,往日情景如同鏡中花一樣浮現在他眼前。
那天,他為了前程,沒有把掉在街道中間的糖葫蘆撿起來一并帶走;十四年後,他不準許自己繼續如此,看着觸手可得的東西卻不去撿起。
恍惚見,他瞥見管家身後和手上串在一起的蘋果一樣,外表裹着一層很厚的黃糖糖漿忽地笑出了聲。
管家望着主子失魂落魄快要碎掉的笑,脊背一陣發涼,“爺……爺兒你——?”
商華望着管家,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他溫柔地擺擺手,示意他起開。
管家吓得倉惶後退,情急之下一腳不小心踩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使得他腳底一滑,“撲通”摔倒在側。
看着自家主子不徐不疾将那顆已經踩成三瓣還碎的蘋果撿起,指腹小心翼翼地抹掉果肉上面的髒渣,他整張臉皺成一團。
當看到他拿起爛得看不出原樣的蘋果緩緩遞到自己嘴邊,管家幾乎本能伸手要攔,可還是晚了一步。
管家跪在爛果髒物上,一邊爆哭一邊磕頭,“求您了爺兒!這東西吃不得!吃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