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恒,朕念你是朕的親姑父,全心全意信任你,将皇城司全權交于你,”皇上一臉痛心疾首模樣,“可不曾想,朕對你的寬容,卻鑄就了你手中兇器。”
“你拿朕交于你保護萬衆百姓的權力,當做刺向百姓的利劍,事到如今,你可有過半分悔改?”
趙仲恒驟然扭頭,“本王為何悔改?倒是你這背信棄義的羔子,當年先皇駕崩,國之憂患并兼,是我!是你下旨親封的丞相,替你掃去一切障礙,才讓你在那把龍椅上高枕無憂!”
他張牙舞爪,滿口胡言的模樣,讓人萬分斥責都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姜恩生緩緩收回視線,沉沉靠在偏門旁。
大堂之上,皇上憤怒至極,趙仲恒毫無悔過之意,甚至對所做一切全都不認。
讓趙仲恒親口承認他所做的一切,比登天還難。可若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事無巨細當着全城百姓揭發出來……
這話若由皇上親口說出,說趙仲恒在他眼皮底下做出這些傷天害理之事,他作為一國之君卻無動于衷,将會失了他在百姓心中的口碑;
若換做餘懷之或其他任何人來說,更加側面印證了皇帝的昏庸,有損皇家威嚴。朝中因趙仲恒一事,各幫派本就各執一辭,如果處理不當,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難保不會動歪念頭。
可若誰都不說,百姓被蒙在鼓裡,今日這一當衆審理,将毫無用處。
姜恩生無力歎了口氣。
正如她前兩日在府上說的那樣,面對趙仲恒這樣的人,直接下令殺了便是。
可如此,好像也有些欠妥。
大堂漸漸陷入混沌,氣氛愈發焦灼。
忽然——
“……先皇在位的第一十六年冬,城郊皇家馬場,禦前侍衛餘瀚為護駕身亡。”
姜恩生雙眼睜大。
是餘懷之!
“他四肢被人殘忍砍鋸成段,直到最後一口氣停止,都在親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被人肢解!”
餘懷之臉頰微微發顫,雙目猩紅,眼底怒氣如暴曬烈日,铮铮怒恨染過瞳孔下的每一根血絲。
“是你,你趙仲恒派人下的毒手!”
餘懷之長臂一揮,氣焰震懾四方,“帶胡青疑!”
姜恩生徒手攥這牆壁,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
皇家醜事不可外揚,可餘懷之可以自揭傷疤引人注意。
趙仲恒殘害朝中忠臣,既可坐實他兇殺身份,又可模糊他勾結外員販賣|人|體碎片的事實,如此一強一弱将事情真相混為一團,皇上堅定為民做主,甚不顧及血脈親情的大義淩然,直叫百姓拍手叫好。
如此,趙仲恒自食惡果遭受判決,皇上名聲由此大放光彩。兩全其美。
姜恩生鼻腔一酸。
隻是苦了餘大人,自揭傷疤是什麼滋味,疼過的人都會懂。
證據,幫兇,矢口抵賴,過程如同從高山之巅跌落而下,又被波濤洶湧浪花拍向空中。
起陽光明媚多彩,終日落西方山頭。
趙仲恒一脈誅三族,十五日後午門斬首,念姑母乃皇帝之親姑母,自皇帝幼時時常關懷陪伴,皇帝心念舊情,饒丞相夫人不死。
此話一出,又引起軒然大波。
不等他們加以議論,皇上繼續道:“丞相夫人常年深入簡出,吃齋念佛,朕念及舊情,饒她一死。”
“即日起,丞相夫人禁足護城寺,終生不得踏出護城寺半步,不允自盡自殘,直至薨斃,日夜為全天下百姓誦經祈福!”
護城寺的秘密,百姓不知,但姜恩生深知其淵。
皇上雖饒其親姑母一死,可這樣的寬恕卻殺人誅心,比死還慘。
姜恩生眼眶一片濕潤,她小心翼翼看向裡面。
餘懷之無聲吸一口氣,努力将心頭怒氣壓下,轉身之際卻忽然看到偏門外的姑娘。
她眼底泛着淚光,在對上他的目光時,她努力扯着嘴角,向他微微一笑,示以安慰。
刹那間,他心底的陰霾,瞬間變成萬丈陽光。
他的姑娘在默默陪着他。
不知何時,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她不畏艱險,明知他的前路布滿荊棘,也依然義無反顧的陪着他一起。
“退堂!”
衙役大聲道。
與此同時,天色徹底黯淡。
衆人退至兩側,讓出中間寬敞大道,恭送皇上起駕,一日嘈亂就此告一段落。
百姓漸漸散去,留下衙役左右離去,各忙各的。
餘懷之站在原地,緊繃整整一日的臉頰,終于在她的面前土崩瓦解。
姜恩生上前,默不作聲執起他的雙手,帶由他的手臂穿過自己腰際兩側,“餘大人今日實在英俊。”
餘懷之“噗嗤”輕笑了聲,腕骨用力,緊緊把人抱住。
“懷之。”
姜恩生輕喚道。
餘懷之喉嚨一緊,“嗯。”
“今日衙門還是你說了算嗎?”
姜恩生仰起小臉,一眨不眨看着他。
餘懷之眉心微蹙,漸而又平緩,“想做什麼?”
“我想吃衙門的包子了。”她扁扁嘴巴,一手揉揉肚子,“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