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從這種高度墜下去了,奧斯卡幾乎都忘了身體撞擊地面造成肢體四分五裂錯覺的痛楚有多炸裂,死亡在這一刻顯得如此仁慈,他再次睜眼就感受到來自篝火的火焰光芒将自己籠罩其中。
溫和,安靜,簡直讓人想哭。
奧斯卡多餘地低頭檢查手腳,稍作冷靜之後胳膊交抱在胸前陷入沉思。
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瑪戈特,至于瑪倫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那也得等見到瑪戈特後從長計議。之前瑪倫怎麼說來着?他照着瑪戈特自己的意願把她放在某個能看清自己的地方……
看清自己……鏡子?不不,林子裡哪來的鏡子?除非瑪倫直接把瑪戈特挪到瑟蘭迪爾王的王宮裡去了,這可能性太小了,不如考慮更現實的——水?
快想想,他腦子裡有個聲音催促自己,回想地圖,密林哪裡有水?有河?
整個密林裡隻有一條能稱作河流的水體——橫穿森林北部的密林河。可是這季節應該早都凍上了才是。
……還是去試試吧,沒準呢?
因為死亡後回到篝火,現在他所在的位置應該比之前遇上瑪倫的那個小空地離密林河更近,而且密林河有條支流向密林山脈北峰腳下,如果瑪倫也認同這種就近原則的話,那瑪戈特很可能就在那裡。
真是這樣的話路比去密林河幹流去找人近得多。
如今也隻能摸着石頭過河了,總比什麼也不做來得強。
于是奧斯卡這就出發前往密林河支流,他在腦子裡大緻估算過,這篝火的位置離木精靈的王宮還是比較近的,也就是說這一摔直接把他送過了密林山脈,省去了翻山越嶺的麻煩。他開始一路小跑,如果隻是這種速度,理論上不死人能永遠跑下去不停歇,踩過樹根,跨過藤蔓,繞過密結成樁的古樹,不知跑了多久終于聽到水流聲鑽進耳朵裡,之後他便加快腳步全速奔跑。
當然跑着跑着還是忍不住思考一個問題:真就沒有大蜘蛛了呗……
這個想法剛剛在他腦子裡冒出來,張牙舞爪的陰影從左側沖出來迎頭撞上,撞得他在地上連打好幾個滾勉強起身,保持蹲伏姿态往後滑了一段才停下。
電光石火間他自己都什麼也看不清,隻是被枯葉和碎土石糊了一臉。擡頭看去他的老“朋友”巨蜘蛛揮舞螯肢朝他吐出白花花的蜘蛛絲,早有心得的奧斯卡立刻向左滾開,然後花了半秒時間感慨——
居然一點痛感都沒有,矮人工藝,永遠的神。
處理這種敵人對奧斯卡來說也是業務娴熟了,隻不過習慣性地伸手一摸沒摸着亞特大有點兒影響心情,之後的行動就是一氣呵成,閃躲正面沖擊,繞側斬腿,等巨蜘蛛側翻上前捅穿醜陋的大腦袋,戰鬥結束。
一腳踩着耷拉不動的蜘蛛頭,用力甩了下劍上沾的黏糊糊的血,奧斯卡仔細聽了周邊動靜,基本能确定又是隻落單蜘蛛了。
看來瑟蘭迪爾的清理工作進行得挺徹底,漏網之魚也是難免,隻是别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就好。
他說的就是瑪戈特。
水聲隐約可聞,奧斯卡跨過蜘蛛屍體繼續向河流方向跑去,反正着甲輕多了,幹脆嘗試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更遠,畢竟他經過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全是石塊樹根和枯葉,有時有迎面而來的藤蔓直接撞斷通過,絲毫不能阻慢他的步伐。
已經冰封的密林河出現于林木之間,奧斯卡一邊開始四處張望一邊一鼓作氣沖到河邊,發現沿河看去不管是他這邊還是對岸都看不到女人的影子。
……瑪倫是不會撒謊的吧。直覺這樣告訴他。
他轉身沿河岸邊更高處走去,已經不想再跑了,如果一直走到密林山脈腳下也沒能發現瑪戈特的話……那就這樣吧。
他還能怎樣呢?掉回頭來繼續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林子裡轉悠繼續尋找?不行,肯定不行。
雖然早就想好了,但是考慮到這個可能還是讓他非常非常焦躁。
這種焦躁随着他越走越高,越走越遠,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越考慮越懷疑自己到時候能不能想到做到。
密林的樹冠實在是太濃密了,他擡頭也隻能看到如織如蓋的枝葉,根本找不到鮮明的參照物,要是沒有河流怕是早就不知走偏到哪兒去了。隻有直覺告訴他這地形是快到山腳了,前面河道有個急轉彎,他心想要是轉過去了仍然沒有找到目标就折返,這過程太磨人了,還不如幹脆點下個決斷。
然後他就看到了蹲在水邊的……
的……
奧斯卡突然陷入混亂,雖然那個背影和衣飾他明明應該很熟悉,但……
那個白可不是像拉萊絲發色那種徹底單純的白,白中夾着深淺不一的灰,幹燥枯澀,不見一絲光澤。
那個背影極似瑪戈特的女人就披着這樣一頭長發。
終于見到人的奧斯卡興奮感還沒冒頭就被疑惑取代,他緩緩走到這個婦人身後,應該是聽到他的腳步,婦人也慢慢起身,奧斯卡看到她袖子下露出的右手,幹癟枯澀,經脈浮現,皮膚看起來很薄,這絕對是……
“奧斯卡。”婦人轉過頭平靜地開口了,“你來的比我想的早。或者說,我考慮過你不來我該作何打算。”
奧斯卡已經張着嘴說不出話了。雖然皺紋滿臉,臉龐松垮,白發蒼蒼,但骨相沒什麼變化,他到底還是能認出來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開口之前,先去河邊吧。”瑪戈特指了指密林河說,“整條河隻有這裡沒有結冰。”
奧斯卡也不知自己為什麼這麼聽話,聞言就乖乖走向河邊,半跪下來看向河面。
啊對了,得摘下頭盔,這應該就是瑪戈特的意思。
于是他取下他寶貝的秘銀頭盔,再看向水面時再次震驚了。
……?他記得自己在上次死亡後沒有使用人性啊?
為什麼……什麼時候就恢複了肉身?
“我問了瑪倫是否能解開你的詛咒,”瑪戈特的聲音從奧斯卡身後傳來,“他說,本來就不存在所謂詛咒一事,自然也無解咒之法。”
奧斯卡愣住了,他在等瑪戈特繼續說下去,于是後者如他所願道:“所以,最多,隻能幫你保持這種外表。”
“代價就是你的……容貌?”奧斯卡說着抱着頭盔站起來轉身望向瑪戈特問。
“沒錯,”瑪戈特聳聳肩,一如既往的淡定,“仔細想想,也挺公平。”
“為什麼要這樣做?”奧斯卡皺眉問。
“這對你來說絕對是好事,你總要和人打交道的,”瑪戈特口氣有些強硬起來,“至于其他理由,你不要問了,那是我的事兒。”
“……我隻是想說這真的沒有必要。”
“木已成舟,我反正不後悔。”瑪戈特聳聳肩抱緊胳膊說,“這裡要凍死我了,能送我回去嗎?”
“……當然,走吧。”
“……我腳痛,背我。”
奧斯卡下意識看向瑪戈特裙擺,腳沒看到倒是注意到裙擺上許多劃痕破損。
“快點蹲下!”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