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丹尼爾撲哧笑了，她一邊抹着淚一邊繼續說：“不，不不，我若是真聽進你的話了，就應該明白，隻去一趟安法拉斯根本不夠，我要學習和了解的……太多太多了。”

奧斯卡張了張嘴，卻覺得此時自己無論說什麼似乎都有點兒多餘。

“哦……好吧，總而言之，無論你怎麼打算，一定要……找個靠譜的旅伴，畢竟……外面真的很危險。”

埃丹尼爾笑得更燦爛了，她伸出胳膊踮起腳往前半步抱住奧斯卡的肩膀，就在他愣住時在他耳邊輕聲道謝：“謝謝你，還有……再會。”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步伐輕巧得奧斯卡根本聽不見腳步，方才一幕就好似溫軟馨香的雲彩落進懷裡旋即飄走，等她回過神來埃丹尼爾又隻剩下林間一個淡淡的銀灰色背影，奧斯卡連手上紙張什麼時候被她抽走也不知道。

“你們完事兒了嗎？”

奧斯卡聽到聲音猛地回過頭去，奧德溫滿臉暧昧微笑從樹後踱步出來。

“算是吧，”奧斯卡幹脆直接放棄解釋，“這話不是該我問你們嗎？收拾好就上路。”

“上呀，我們都在等你呢。”奧德溫笑得更開心了，“就剩你了。”

奧斯卡煞有介事地清清嗓，挑挑眉：“那走吧。”

讓奧斯卡沒想到的是，他們一行人要離開羅瑞恩居然有不少精靈夾道相送，這比領主夫婦親自來還更讓他吃驚。

“航程都記清了吧，”凱勒博恩在奧斯卡上船前問，“順利的話安度因河會将你們直接送到洛汗邊境，而河畔兩岸鮮有部隊經過，無論是哪一方的，你們的旅程……應當會很安穩。”

“都記住了。再次感謝二位。”奧斯卡的視線從凱勒伯恩臉上掃向蓋拉德麗爾再颔首緻意。

蓋拉德麗爾露出夜空星光般燦爛又含蓄的微笑，奧斯卡感到了熟悉的目眩神迷，他趕緊移開視線跳上羅瑞恩精靈為他們準備的灰白色小船，總共兩條，一條隻能容納兩人，奧斯卡跟拉萊絲一船，貝瑞安奧德溫一船，除此之外精靈們還為他們裝了好幾大包的幹糧，聽說是各種口味的蘭巴斯餅，當然肉幹面包淡水也是應有盡有。曾經蓋拉德麗爾提議讓奧斯卡自己想一件羅瑞恩能夠提供的寶物作為餞别之禮，被奧斯卡拒絕了。他是真想不到現在的自己有什麼缺的，而且給船給糧的已經很夠意思了。他把這個機會讓給其他人，奧德溫和拉萊絲都表示沒什麼特别想要的東西，而且拉萊絲已經擁有兩條精靈手工藝織就的長裙了，據說這裙子附有獨特的魔法，即便拉萊絲之後繼續長高也不愁尺碼不合。至于貝瑞安，他得到了一把仿人類風格規制的長劍，他對此簡直要感激涕零，現在閑着沒事就摸摸腰上寶劍，眉梢眼角都是喜悅得意。

兩條輕巧又穩當的小船分别由奧斯卡跟貝瑞安掌舵，在領主夫婦與其他岸邊伫立的加拉茲民們的注視下離岸而去。精靈們飄渺悠揚的歌聲越來越遠，等到他們頭頂天光傾斜，河口近在眼前時奧斯卡還是忍不住自言自語般問：“也不知他們唱的什麼？”

沒想到坐在奧斯卡對面的拉萊絲開口了：“唱四季不敗的金黃瑁珑，唱伊爾瑪琳海濱的神樹，唱永暮之地的群星下精靈之城提利安，他們在……向往海那邊的艾爾達瑪。”

“他們想西渡？”

“是啊，我在羅瑞恩住的時候接觸過的每個精靈都想西渡，除了……”

“誰？”

“埃丹尼爾啊。”

奧斯卡彎彎嘴角還是沒忍住笑了。

今日天氣晴好，春日暖陽已經開始照拂大地，他們從安度因河幹流順流而下，往南航去，他們很快就要進入凱特布蘭特原野，經過高地荒原中間的石谷，目的是精靈稱為“托爾布蘭迪爾”的高拔的刺岩島。大河在那裡被被這座小道隔開兩條水道，再奔流墜入勞洛斯大瀑布。到達大瀑布之前他們就得棄船步行，折向西方進入洛汗地界。

他想他們沒必要非等到進入艾敏穆伊丘陵地帶再步行，理由很簡單，山路對小女孩和老婦人不友好，在南北河套區域上岸取道洛汗北高原也不是不行，隻不過那不是從安度因河到洛汗首府埃多拉斯最近的路線罷了。

不，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奧斯卡還在羅瑞恩就一直擔心的。他本人都無所謂，就怕帶着老弱婦孺太早上岸卷入争鬥。這種憂慮羅瑞恩的領主夫婦也表示同意，畢竟那裡的精靈也一直在密切留意與他們接壤，就隔着範貢森林的洛汗王國。凱勒博恩跟蓋拉德麗爾都得到過敵人的探子最近一個月内行動異常頻繁的消息，這确實可以視作戰争将至的征兆。

讓他沒想到的是，中午他們上岸吃飯午休時奧德溫主動來找負責警戒的奧斯卡問話：“話說，過了利姆清河口是不是就相當于進入洛汗地界了？”

“差不多吧。”奧斯卡毫無意義地撓了撓鼻梁回。

“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上岸了？”問到這裡奧德溫眼睛都亮起來了。

“你挺急啊，”奧斯卡捏這下巴問，“這樣的話我們要斜穿過整個北高原。”

“我沒關系，我可以走。”奧德溫拍着胸脯保證，口氣很是急切，“拉萊絲的話……大不了我們走慢些，但……但……”

“這都不是問題，主要是……”奧斯卡皺緊眉頭說，“我怕上岸後撞見那個什麼黑魁首的軍隊。這是很有可能的。”

“……”

雖然低下了頭，奧德溫的失落還是從全身每一個毛孔散布出來。

“這樣吧，”奧斯卡壓了壓手說，“到了地方我先上岸看看，确定平安無事再讓你們上來行吧。”

“行行！”奧德溫頭如搗蒜道，“都聽你的！隻要……隻要有一點可能……對不起我太失态了，我去看看小姐吃好了沒。”

說完她局促捋了捋黏在臉上的白發匆匆轉身離開。

順流而下真的比步行，不，甚至比馬車還要快得多，答應奧德溫後再上路，他們在第二天中午前就遙遙望見西邊範貢森林模糊成一道墨綠的影子，像是片長在地平線上茂密的黴菌。等其他人用午膳時，奧斯卡就遵守承諾暫時離開去稍遠處看看情形。說真的他是一萬個不情願離隊，不為别的就擔心貝瑞安能不能守好營地安全。可若是外出偵察隻是随便看看又怕沒能真正發覺需要警惕的迹象，走了個寂寞。

很快奧斯卡就發現自己還需要擔心一個問題——迷路，周遭地勢非常平緩開闊，畢竟是河岸平原，這也是可以預見的，但相對的就缺乏足以當作路标的标志性地貌，隻能靠太陽辨認方向。但此時日正當中，他總不能走到太陽開始西沉再考慮方向的問題吧。

要不還是回去？告訴奧德溫岸上有危險，還是去埃敏缪爾比較好？

就在奧斯卡踯躅時，一聲熟悉的恢鳴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

不會吧。

他循聲扭過頭去，嘴不知不覺張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