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方家哥哥們興奮地抱着竹架子出來。
一個個做農活的好手,膀子肉粗又壯,身材高大,五官粗犷,但笑得像彌勒佛,看起來傻憨憨的。
竹架子上懸着一挂挂丈餘長的紅鞭炮,每個竹架子八挂。
四位哥哥每兩人合力擡四個竹架子,在流水席的涼棚中間隔一段路,挑一塊涼棚邊上的空地放上。
後面跟着倆嫂夫郎,一人抱八支竹竿,竿頭也懸着一挂紅鞭炮。
兩人每隔幾戶人家就随機挑個大人分一分,沾沾喜。
山子帶幾個半大少年分布在村子中間,午時一到,便會敲響銅鑼報時。
午時起,隔一時辰放一場。
到了柳家院子門口,蕭瑾宸躍躍欲試。
他在宮裡都是站在園子裡,看宮人點燃煙花,姹紫千紅,如萬點流螢墜落,或者在年節登上淩霄閣俯瞰全城燈火,火樹銀花,璀璨迷眼。
從沒玩過這種普通人家慶賀時常放的紅鞭炮。
也沒宮人敢叫金尊玉貴的皇哥兒玩這個,炸傷了怎麼辦?
吳煦敢。
他看到蕭瑾宸眼睛燦亮,目不轉睛地盯着方甯哥哥手中的竹架子。
直接将火撚子要過塞他手上。
“記着,一會點了就躲!會躲不?”
蕭瑾宸罕見地失了端莊,笑臉上露出稚氣,不住點頭,“嗯嗯,會!”
會就行。
一轉頭,瓷哥兒也眼巴巴望着。
吳煦失笑,問方甯嫂嫂讨了兩根竹竿,一根遞給瓷哥兒,一根不由分說塞大舅哥手裡。
他則将兩位老人家,萬老爺子和張聿敏,一左一右拉到近旁安全位置看着。
待時辰一到,衆人齊點火,鞭炮聲噼裡啪啦炸響,火星四濺,炸成碎屑的紅金紙片飛到半空,又打着旋飄落。
樹梢上打瞌睡的笨麻雀,以為村子爆炸了,齊齊驚飛。落後一步的小麻雀,心急,腳下一趔趄,差點摔下樹,又趕緊抓住下方樹枝穩住身子,飛往高處。
柳玉瓷手握着竹竿伸出去老遠,躬身躲着,單手捂住耳朵,另一側耳朵側過欲塞進衣領裡,視線卻不離爆竹。
吳煦上前将人攬過,替他捂住耳朵。
那邊蕭瑾宸膽大的很,也不去捂耳朵,點了一挂接一挂,點完又拿着火撚子溜得飛快。
等爆竹聲消,衆人頭頂、肩上,都落滿了金紅碎紙片。
吳煦、柳玉瓷,及其他有伴的村人都互相替對方撿掉碎紙,整理發冠。
蕭瑾宸玩得臉蛋紅撲撲的,交還火撚子後過來,方才意識到自己失态。
剛想擡手行禮,就被柳玉瓷拉過,“宸哥兒,來,我給你撣撣紙屑。”
少頃,餘光瞥見張家人過來了。
“荞哥兒!”
“瓷哥兒!”
“你們怎麼才來,鞭炮都放完啦!”
“我們在甯哥兒家看了呢,村裡許久沒這樣的大場面,熱鬧極了!”
張荞走近,兩個哥兒湊一起叽叽喳喳聊不停。聊天分心,他就不用去注意另一側的人。
柳玉岩在他背後,看着他頭上殘留的紅紙屑,腳步微動,忍了忍,沒忍住,過去上手輕輕地給他摘了,又把不小心勾到的發絲撫平。
張荞紅着臉,“玉岩哥。”
“嗯。”
張荞身後,張牧及張雲松夫妻到了。
張牧身旁還跟着幾日不見的江逐心,村裡人不認識,不少人問起,這回張牧直接答是未婚妻。
這下子,問他那人邊上的哥兒心碎了,“怎麼,怎麼這麼突然?”
他家之前遣媒人跟張雲松說和過,張雲松想應下,張牧梗着脖子不肯,家都不回,分明說是無心婚事。
原是外頭找了相好。
江逐心看出貓膩,大大方方甩了一鞭子,勾住張牧的腰,張牧順着她的力道碎步挪到她近前,不留一絲縫隙。
“他,老娘看上了,小弟弟,找旁人吧。”
小哥兒被當衆點破心思,羞惱地瞪她,怎麼好那樣說?!
“你……你渾說什麼?不知羞!不知羞!”
吳煦鹦鹉學舌,“不知羞,不知羞。”
眼見江逐心鞭子就要甩過來,忙改口:“女俠姐姐好魄力,幹得漂亮!鞭子甩得也漂亮!”
“我說姐姐哪裡去了,到了聚寶集就不見人影,原是會相好去啦。”
“辦正事,還行,沒錯過你們的流水席。”
“嗯嗯。”
柳玉瓷上去招呼他們落座,又問江逐心:“姐姐跟張牧哥哥定親了?算過八字了?”
“我不用那套,麻煩,他爹娘同意了就成。”
吳煦攀在後面大柱身上說話。
大柱同張家人一道過來的,張牧要走,往後南邊的商行,就由他接替張牧了。他這陣子天天在莊子上做交接。
得虧上過學堂,腦子好用,事情煩雜但不難,他能應付,還能舉一反三。
這會子,在跟吳煦讨酒,要和他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