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忘記了,鏡竹的住所和浮雲宮是一條路。
扶桑走了幾步,瞧他側臉之上仍蒙了層陰翳,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開口安撫安撫他,相識這麼多年,還真是沒有見過這家夥傷神成這個樣子,看在百年前他心情不好時鏡竹總來陪伴的份上,他怎麼着也該問問。
隻可惜扶桑并不會什麼安撫人的話,他斟酌了半天詞句,也沒想到說什麼,眼看着前方岔路就要分開了,他情急之下問道:“你之後還會去看他麼?”
這也确實是他一直比較警惕的事情,他并不希望鏡竹再下去,打亂了凡人的命數,即便是神仙也會有天罰的,這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作為朋友,他不希望看到鏡竹遭受責罰。
鏡竹一怔,随即笑道:“不去了,他有自己的人生,我總不好一直跟着他過,不然我不老不死的,把他吓着怎麼辦?”
他尤自笑了半晌,歎出一口氣來:“扶桑,你說的不錯。”
扶桑腳步一頓,有些訝異的看向他。
鏡竹擡起蒙了一層水霧的眼睛:“轉生之後,即便是樣貌相同,可他卻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我原先想着,既然長得差不多,那就算有所不同,還可以睹物思人嘛,”鏡竹攤攤手,“可是我和他待了一個月,怎麼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了,他的樣貌未變,性格脾氣也沒有什麼變化,可是,我還是覺得他們沒有相似的地方。”
扶桑默然。
鏡竹便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去找他了,我會慢慢把一切都忘掉的。”
***
鏡竹一向是比他灑脫的。扶桑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這麼怔怔的想。
相比之下,他倒是極愛鑽牛角尖,即便是對方變了,他也清楚的知道他們不再是一個人了,也一定要強求,哪怕變化再大,隻要還是那個人,不管變化多大,就一定要是他的,他看上的,必須是他自己的。
扶桑緩步踏入浮雲宮,這個時辰浮玉不會在屋内,不是在外面看書就是侍弄花草。他徑直從浮玉栽了一排的那處林間小道走進去,老遠便見浮玉支着手肘在玉台上,面前是棋盤,上頭縱橫落了黑白棋,他指尖捏了黑棋,正自己跟自己下,背影遙遙孤寂,對面再也沒有那個笑盈盈與他下棋容許他偶爾悔棋的人了。
原來不光是人,神也同樣,漫長的年月沒有任何好處,空有一身靈力也無法救任何人,總是在不停的失去失去再失去,連浮玉也不例外。
他的鞋尖踏了一截樹枝,發出輕微的響聲,浮玉便頭也不回道:“過來和為師下棋。”
扶桑乖乖坐到他對面,接過浮玉手中的黑棋,沒用一炷香,就把浮玉殺了個片甲不留。
浮玉盯着殘局沉默片刻,低低的笑了起來:“師父越來越不行了。”
其實他這話說的不對,他的棋藝就沒有好過。扶桑一直覺得浮玉無所不能,就沒有不會的東西,哪怕是有,隻要稍稍學習一番,就足以精通,甚至要比那些專門鑽研此類的人更強一些,最起碼自他跟着浮玉開始,就沒見到有什麼能難道他。
直到他後來看到了白斂與浮玉下棋。
彼時他在一旁奉茶,圍棋是凡界貴胄尤其喜愛之物,也隻有他們有閑心在棋盤跟前坐上一下午,扶桑見過的大部分人是不會的,因為他們都在為生計奔波,起初他流浪時無聊到處亂跑會看到那些貴族子弟下棋,棋子與棋盤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聽久了竟能叫人心靜,他時常躲在窗外樹叢,聽他們議論棋局,談論府宅要事,一聽就是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