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聚掌成風,淩空一擊,稻禾被掌風吹得簌簌響。待飛蛾撲棱兒起,捏針镖出,針頭穿過禾葉,一擊即中。
不用我多說,他已拆分劍身成數萬枚銀針,掐訣,遙指目之所及一切飛蛾。密密麻麻的就像蜜蜂一樣攻勢迅猛。飛蛾是解決了,但禾葉和已經結出稻殼的稻穗也霍霍了不少。
我扶額搖頭,怎麼沒料想到這?阿爺要看了非得心疼死。
我拉着洪蘇甯去了大沽山,他神氣地就差直接說快誇誇我。
我跳起來拍他的頭,“幾隻飛蛾而已,看你嘚瑟的!有本事就用一根針刺倒一顆大樹。”
他揉着腦袋,詫異,“啊?這怎麼可能做到?師傅,你不為難人嗎?”
“怎麼不可能?開動一下你的腦筋咯!難道你指望着一根繡花針就能擊倒和你同等修為的修士?”我反問。
洪蘇甯摸着下巴,“修士都有‘護體罡氣’護體,輕易靠近不得,且有各種法寶秘器防身。”
他眸光閃動,右拳擊左掌,“師傅的意思是不管什麼法寶秘器都有破綻,隻要觀察入微,就能一針破開它!所以師傅才讓我練眼力、力度和準頭。……另外平穩心态,做到臨危不懼也很重要。噢!怪不得師傅先前讓我‘挖靈植’,磨練心性,原來也有這份考量。”
面對他的“神來之筆”,我隻想說:少年你想多了。我就是想找個合理的由頭讓你多幹點活,但我會承認嗎?不可能。
于是,我非常厚臉皮的假作“孺子可教”的表情,讓他繼續磨砺。
樹刺倒了,就去刺石頭;石頭刺破了,就去刺鐵塊;鐵塊刺穿了,就去刺大山。
光是準頭和力度,他就練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反反複複,一刻不停,力求完美。
這期間,他有過困惑,有過質疑,有過靈光乍現,唯獨不見放棄。
我曾問他,幹嘛那麼較真,差不多得了。
猶記那時他遙望青山,志氣盎然。他說,我也想知道,光這一擊我能做到什麼地步?能走到哪?
九月,秋高氣爽。我送洪蘇甯下山,去縣裡有名的老郎中那做學徒。老郎中的兒子曾犯過事,入了獄托二兄照拂過一二,見我态度誠懇,便應了這事。
叮囑洪蘇甯好生學習,不可懈怠。至于落腳地,可以去二兄在縣裡租的院借住。
我不太放心,就去了趟縣衙。請壯班的兄弟告知典史,就說他的妹子來探班。
二兄和衙裡的兄弟混的好,上下都有照拂。他聽了我的話,沒有通禀就直接帶我進去。
我謝過他的好意,跟在他後頭七拐八彎的,到了二兄處理事物的巡捕衙。
他見沒人,歉笑着說了聲,“稍等,我去為你找找典史。”
我道了聲謝,桌上案牍淩亂多雜,想是近來事物繁忙。
一刻鐘後,二兄匆匆趕來。距離上次休沐也不過才半月有餘,期間阿爺時常探望告知近況,但都說無事發生,過幾日就回。
我亦忙忘了頭,不再問起。
現如今,瞧他形容憔悴,焦慮多愁。才知阿爺是報喜不報憂。忙問二兄發生何事?還需他一個小小典史勞心勞神。
他多有推脫,顧左右而言他,見争我不過。隻好娓娓道來,“事情是這樣,大約半月前我回衙門述職,就聽知縣說起下來巡視各縣知縣工作的知府的怪事。他說,知府的小妾有孕三年,未誕下一男半女,每日食下十石糧,依舊瘦若枯骨。尋了各種偏方無甚作用,招來道士帖符做法、請來修士降妖伏魔都不起效。一直挨到現在。知府走到哪都會帶着小妾,不離不棄,情比金堅,屢次被他人誇贊。”
我不禁問,“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後面才是重點。沒幾日,縣裡就開始離奇死人,快班的兄弟去勘察現場,死的是縣裡有名的富戶,段老爺的親兒子,段藍橋。說起段藍橋……。”
我打斷,“等等,這事兒又和段藍橋有什麼關系?直接說他死狀如何不就行了。說重點啊二兄!”
他有些氣憤,“這就是重點!不要再打斷我了。說起段藍橋,就必須提一嘴他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賣的事。兩年前,段老爺去外地鳳翔縣進貨,與當地的富戶一起去新開的象姑館遊玩。點的頭牌正好就是段藍橋……。”
“父子再次相聚本是件歡喜的事,但當年段老爺久尋不到兒子,就與夫人又生了個兒子。早從痛失一子的悲傷中走出,當下遇見,又是與同僚一起,自尊心作祟,竟一時說不出開口相認的話。段藍橋被傷透了心,在象姑館的日子并不好過,每日都必須強顔歡笑讨常客歡心,被迫待客,若是一個做不好,動則打罵,挨餓是常有的事……他太可憐了!”
我不耐煩,“二兄不要再同情心泛濫了好嗎?說重點!重點!!”
“都說了這是重點!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二兄怒了。
我擺爛,“對,我沒有。請繼續。”
二兄肉眼可見的不開心,“事後,段老爺又折返回來,為段藍橋贖了身,接回了老家。直到半月前死于家中,屍身運到衙門,仵作驗屍後,說是被人掐斷脖子死的,印痕明顯。且屍身腐敗過快,瘦骨嶙峋,疑似被魔物吸光了精血。調查此事沒幾天,又死了一個人。這回死的是知府小妾身邊的丫鬟。同樣的死法。之後,第三個、第四個,知縣擔心事态再不穩住,他就要被上面問責下來。命令衙門所有能騰得出手的人都出去查案子。”
“經過多方查證對比,我們發現這四位死者,都過得很苦,很……。”
二兄低着頭,我差不多猜了出來,“很什麼?很怨恨,對這個世間有諸多不滿。然後你們想到這些事發生前,剛好就是知府來巡視本縣的時候開始死人,不由懷疑起知府的小妾,所以你一開始才重點提及關于知府小妾的事,一直強調這些都是重點。”
二兄皺着眉點頭。
我換了個話題,“我把洪蘇甯叫下山了,他去劉老郎中那兒學習針灸,暫時住在你那兒,沒問題吧!”
他猛地擡頭,幾乎是大喊了一聲“啊”,意識到過頭,聲調急轉直下,“怎……怎麼這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