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一來,陛下就走了,這關系瞧着是當真不和。舊仇隔在當中,共處一室自是覺得煩心,誰都不想見誰。
偏偏太後還把人專門叫了過來,這不是故意給陛下添堵麼?
弄得氣氛也尴尬。
太後道:“沈夫人醫術極佳,哀家的頭疾經沈夫人一治,好了一大半,也不怎麼發作了,夜裡睡得安穩多了。隻是近來食欲不振,想問一問沈夫人。”
安太妃生起興趣:“正巧,哀家最近總是多夢易醒,沈夫人可有法子?”
幼青正摸着骨牌,思索打哪一張,聞言立刻斷了思路,一句一句認真回答,手中拿着的骨牌,也打出去得極慢。
日頭漸落,廳内亮起燈火。
幼青說話溫聲細語,不急不緩又不使人覺得厭煩,聽來渾身舒暢,燈火惶惶之下,容色更添幾分盛色。
倒是賞心悅目。
安太妃垂目看牌,不管傳言是如何,如今一見卻是挺招人喜歡,瞧着極靈秀,言辭之間也很令人舒服。
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太後和兩位太妃也都閑話得高興。
一時歡聲笑語。
就在此時,奉茶的宮人,撤茶水的時候咣當一聲蓦地打翻了。泛涼的茶湯灑在了幼青的裙角,頓時濕潤開小小的一片。
宮人連連告罪。
幼青輕搖搖頭,道了聲無事。
但衣裙已經濕了,幼青隻得同太後等賠罪之後,起身随着宮人去更衣。
八角宮燈随着宮人步伐輕晃,稀薄的月色照進紅色長廊,幼青本以為會去偏殿更衣,誰曾想卻越行越遠。
幼青越發覺得不對勁,詢問道:“這是去哪裡更衣?”
粉衣宮女隻答:“就在前面的殿中。”
正說着,已經到了。
她轉身想走,卻被粉衣宮女結結實實攔住了去路,身後殿門已開,而粉衣宮女的氣力幾乎不像個普通人。
幼青被逼着踉跄着退進殿内的瞬間,殿門咣當一聲重重阖上。
頓時滿目漆黑,幼青沒适應黑暗。
她剛想喊人,卻還沒來得及出聲,一隻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幼青所有的話都在刹那間咽了回去。
“陛下?”
殷胥松開手:“是朕。”
幼青轉過身,眼睛終于适應了。
月光從窗台照進來,殷胥換了玄裳,暗紋浮動,玉帶輕勾,他略側倚在窗前,明瓦斑斓的光映下,一半隐在黑暗中,側臉輪廓明明暗暗,他眸光黑且幽深。
“什麼時候和離?”
幼青愣了一下,輕聲道:“臣女也不能确定,還在同沈文觀商議。”
“商議出了什麼?”殷胥問。
幼青抿了抿唇,這幾日其實都沒能同沈文觀好好再商議一回,他一直都是不願不聽不理的态度。
許久沒有回答。
殷胥移開了眼,從今日見人起,胸口就積聚的煩躁,連同幾日的思慮,一點點都強壓下去,化成了平淡的一句。
“朕已拟好了賜你和離的聖旨。”
幼青怔愣了瞬。
下旨和離,倒是簡單明了。
不過如此一來,确實有諸多弊處。
“不想和離?舍不得?”殷胥垂目。
“不是的。”幼青輕聲否認。
幼青解釋道:“臣女是想,一是太過聲勢大,恐是要驚動許多人;二是強行和離,恐是要結出兩家的怨氣來。”
而最重要的是,幼青抿住了唇。
縱然他是皇帝,這樣下旨賜人和離,也于他的聲名有損。
為了和離,有損聲名,實在不值得。
“臣女可以同沈文觀再商議,想來他是有旁的顧慮。”幼青垂下了頭。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用聖旨了。
瑩白的月光之下,她眼眉低垂,長長的眼睫落下,落下小片陰影,唇上半點朱紅是唯一的濃色,在月影中朦胧。
殷胥頓了頓,目光凝在朱唇。
他蓦地憶起滋味。
柔軟的,濕潤的,溫暖的。
他忽然很想,放肆的再嘗一回。
遠處的廳内,牌局又過了幾輪。
太後緩緩摸着骨牌,看了眼滴漏,眉心略略蹙起,目光雖是望着牌局,卻是神思不在其中,更衣這般久了。
安太妃百無聊賴,随手打出一張牌。
也是奇怪,沈夫人更衣更了這麼久,皇帝也不知去了何處,倒是都沒再回來。
也不知這兩人各自忙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