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陽光溫暖地照下,樹梢的積雪都漸漸地化了,總有種蓬勃的新意從其下迸發出來,暖洋洋的很惬意。
沈文觀走出門的時候,腳下似踩了棉花一般,有種懸浮的不真實感,一路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廳中。
王勤正坐着喝茶,聽見腳步聲,一擡頭卻見沈文觀這幅模樣,頓時吓了一跳,忙走上前扶了一把。
“怎麼了?丢官了?”
王勤心道,不至于吧,陛下素日都極寬和待下,不至于因為昨日酒後失言,就摘了人的烏紗帽吧。
沈文觀搖頭:“不是丢官,但是……”
是比丢官還要震驚的事情。
對上王勤好奇的神色,沈文觀心中生起了一種,誰都不知道,隻有他知道的詭異快感。
外面什麼沸沸揚揚的,陛下對薛二恨之入骨,什麼百般折磨……
誰知道背地裡竟然是這樣。
不過這種事,怎麼也不能說出去,隻能憋在肚子裡了。
“沒什麼,陛下就批評了兩句,隻是下官發現了一件極為震撼的隐秘之事。”
王勤正還等着下文,卻久久沒了聲。
沈文觀理了理領口,撥開王勤的手,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拿起剩下的半個馕餅啃了兩口,翻看起了卷宗。
隻要他速速和離,烏紗帽還是穩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切都說得通了。
瞥見沈文觀臉上詭異的笑,王勤一時都發了懵,就算沒掉腦袋,沒掉烏紗帽,被批評了兩句,怎麼還笑起來了,神神秘秘地話也說一半。
王勤一直想不通,陛下看那位薛二小姐的眼神,明顯就是不一般。
他這下屬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分明知道陛下和薛二的那樁舊事,更能明顯瞧出來這餘情未了,不和離就算了,還敢當着陛下的面說那種話。
真是想不通。
往日見他還是很能屈能伸,結果在這種事情上竟然這麼硬?
王勤莫名奇妙地搖搖頭,一甩衣袖提步走了出去。
沈文觀一到了下值的時候,立刻馬不停蹄地往回府裡趕,徑直往蘭香院而去。
午後的陽光,灑下一層金光。
丹椒正坐在石階上,認真讀着醫書,時不時望一望院子裡曬着的藥材,好不容易得這一日晴,要好生晾一晾。
忽地院門推開,沈文觀官服都沒換,快步走了進來,形色匆匆,像是有什麼極為要緊的事,但臉上又不是很緊張。
丹椒正疑惑着,起身進去通禀,沈文觀已經掀起簾栊而入,簾子甩出一陣響。
幼青一身深衣,袖口挽起,面前是兩口大箱子,她正掃着書籍上的落灰,順便整理有沒有蛀蝕的,毀損的。
聽見這一陣響動,幼青才擡起了頭。
瞧見沈文觀來了,她起身淨了淨手,略撣了撣身上的塵灰,剛想問有什麼事,沈文觀已經開口。
“和離書呢?”
幼青愣了下,叫玉葛去取。
“筆墨也備一下。”沈文觀道。
玉葛将和離書交予過去,又研好筆墨遞至沈文觀手中,沈文觀接過狼毫,很快在和離書上落墨。
書好之後,沈文觀又通讀一遍,拿起和離書吹了吹,放回了書案。
幼青望着這張薄薄的紙,白紙黑字的和離書末尾,清晰地落着沈文觀的名字,她神情頓了一瞬,顯現出了一分呆愣。
“怎麼突然答應了和離?”
幼青這麼想,也說出了口。
沈文觀端起茶盞,大飲了一口,想起今日瞧見的,陛下那時看他的神情,他下意識摸摸脖子,幸好腦袋還在。
他敢不和離嗎?再不和離,怕不是烏紗帽保不保得住,是腦袋保不保得住。
跟陛下搶人,他也真是不要命了。
沈文觀咽下茶水,又有些神色複雜,陛下竟然親自來見他,就是為了那件事。
還是不告訴薛二了吧。
“我想通了,反正就是答應和離了。”
說罷沈文觀站起了身,隻道,“如今隻是和離書簽了,後頭還要一堆事要處理,什麼嫁妝之類的,你慢慢收拾吧。”
至掌燈時分,蘭香院一直在忙碌。
既要和離,确有諸多東西要收拾,玉葛和丹椒一直忙碌着跑前跑後。幼青也在整理書籍,其餘的倒不是太重要,但兩箱子書是不能有損或丢失的。
翻到小匣子裡的書信時,幼青拿起來貼在胸口半晌,才小心地放回了木箱。
幼青在裡間轉了一圈,除卻書籍,再重要的就是母親留下的遺物,還有就是他曾送的一些東西。
直到最後,幼青才從箱櫃裡取出一個紫檀木的小匣子。
匣子裡是一些銀票,還有地契。
這些都是幼青這幾年攢下來的積蓄,雖稱不上極多,但在長安不太繁華的地段租賃個院子,供給花銷是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