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負全責。”
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嗓音。在場的人一怔,紛紛立正向他敬禮。
蘇間羅愕然回過頭。謝明薄也換上了那身作戰服,領口大喇喇地敞着,露出一截蒼白的脖頸。一會兒不見,他又恢複到了那晚氣勢懾人的模樣,嘴角噙着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怎麼了,上校?你對這個決定有什麼不滿?”
麥基咬着牙,不受控制地後退了半步。他也有些忌憚這個不計後果的瘋子,但凡以對付正常人的思路和他杠上,最好的結局也是兩敗俱傷——這幾乎已經成了艾維現服役軍人的共識。
“既然你們非不領情,那就自食惡果吧,”半晌他氣沖沖地撂下狠話,終是拂袖而去,“今天的事,我會一字不落地報告給上面!”
目送着那一行人離去,季揚忍不住歎氣。“怎麼就成了我們不領人情了?真是倒打一耙……”
“搞什麼,”雪鸮也不高興地抱怨道,“這些人從哪冒出來的?比我們這些平民還粗魯。”
蘇間羅對此也雲裡霧裡,但從他們的對話裡,大概能聽出對方氣急敗壞的原因。他偷偷轉開視線,看向及時到場解圍的那個人。
謝明薄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隻是恰巧路過,順手趕跑了一窩不知從哪竄出來的老鼠,繼續腳步不停地向中庭走去。
“好吧。”同步早就重新連接,貓頭鷹也看見了這一幕,心平氣和道,“合着少将閣下壓根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那我們也别在意了,快走吧。”
蘇間羅倒沒覺得憤懑,方才的意外在他看來更像一出鬧劇,于是再次默默地跟在了他們後面。
不多時,他們就抵達了大樓西門,門外就是開闊的中庭。
中庭的地面中央修建了一塊升旗台,其上豎着高高的旗杆,旗杆靠近天空的盡頭,紅藍白三色的日月旗随風飄揚。
旗台下方,幾十個軍人整齊排列,統一穿着特殊部隊的作戰服,背着槍支和固配裝備,個個身姿挺拔,像一棵棵拔地而起的銀白楊。
目睹了眼前肅穆的畫面,蘇間羅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甚至連呼吸也一并屏住了,在門外靜靜地觀望。
兩位高級軍官走得很快,出門時就已經将他遠遠甩在身後,季揚徑直入隊,謝明薄則登上了升旗台的台階。
接下來的幾分鐘内,他親眼見證了一幕此生難忘的場景。
年輕的少将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們。迷彩服也遮不住他肩寬腿長的精壯身材,但他身上卻空蕩蕩的,隻在腰間别了一把樸素的長刀,不像是要去殺敵,更像是要去比武。
即使如此,台下沒有一個人敢輕視他。所有人心裡都再明白不過,這個年輕人身體裡流淌着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血。
“出發之前,我首先要向你們明确一點。”他對士兵們說,語氣平淡,“這次任務,主要是因我而起。”
底下立刻傳出反駁的聲音:“少将,這件事怎麼能怪你!分明是有人不想讓基地好過!”
其他人頓時也紛紛附和。季揚吼了一聲“安靜”,隊伍這才重歸寂靜。
“我不管你們怎麼認為,”謝明薄說,“這次行動,我會全權負責。一旦遇到棘手的東西,立刻用你的終端通知我,任何人不準擅自硬碰硬。”
下面一片鴉雀無聲。他立刻提高了音量:“聽懂了沒有?”
士兵們這才大聲回應:“……是!”
謝明薄這才露出一點滿意神色,随後表情又變得冷酷。
“所有人,都給我聽好了。在場的都是聯盟的軍人,聯盟的軍人從不為某幾個人賣命。”
“不管哪個人說了什麼、哪些人做了什麼,你最終都是在為人類聯盟而戰,為全人類的名譽和存亡而戰!人類聯盟不是幾個人的過家家!”
“是!”
“所以收起你們那點小心思,”謝明薄冷笑道,“再讓我聽到誰嚼舌根,統統給我滾回老家去。作戰局不需要熱血上頭的莽夫,更不需要不識時務的廢物。”
“是——!”
“很好。”
年輕男人桀骜地笑了。“就讓那些家夥見識見識你們的本事吧。作戰局接下的任務,還從沒失敗過,這一次也不會。”
“是——!!”
士兵們自發地齊聲回應,聲浪掀天,“艾維基地萬歲!人類生存主義共和聯盟萬歲!!”
“基地萬歲!!人類生存主義共和聯盟萬歲!!”
蘇間羅心神俱震,望着台上那道被簇擁着的修長身影,一時間晃了神。
原來……他所說的“全權負責”是這個意思。
對方的這一面是他從未想象過的。即使知道他擁有多少光鮮的頭銜,他也不能切身體會到這些榮譽背後,相應存在的責任和意義。
而且,他并不了解謝明薄。自從重返基地,對于那些半生不熟的存在,他潛意識裡隻想一味地逃避。
如今他避無可避,方才發現,原來在他缺席的那些日子裡,昔日的同窗們都已經成了能獨當一面的人。
但不得不說,确實——帥爆了。謝明薄站在台上訓話時,那随意調遣的氣勢、雷厲風行的姿态,絕對是每個男孩青春期時都夢想過的。
……那自己呢?
經曆了往日種種,自己又有所改變嗎?
正當他兀自失神時,一輛軍用越野車停在了他面前,還嘟嘟地按了兩下喇叭。
“上車吧,陸先生。”
坐在駕駛位的季揚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我們出發。您不暈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