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霏霏心想,我可沒幫你什麼,頂多付了個出租車費而已。
她敷衍地一撇嘴角,算是回應。
馮惠珍見狀,也趕緊對程霏霏道謝:“原來是小羽的同學啊,真是麻煩你了!唉,我這年紀大了,身體出了毛病,連累孩子們為我操心,還叨擾到小羽周圍的人。”
她立刻對江羽說:“記得請你同學吃個飯,謝謝人家。”
江羽并沒有接茬,隻是說:“馮姨,您保重身體,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操心。”
他看向小禾:“你跟我去醫生那裡,了解一下後續手術的注意事項。”
*
江羽帶小禾去了醫生辦公室,剩下程霏霏在病房裡面對着床上的馮惠珍。
程霏霏百無聊賴地刷了會兒手機,一擡頭,發現馮惠珍正在看自己。
馮惠珍虛弱地笑笑,問:“姑娘,你是小羽的同班同學嗎?”
——嘁,誰是他同學。
程霏霏收起手機,悻悻地想,我可是他的金主姐姐!
馮惠珍的目光在程霏霏的衣飾和挎包上停頓了片刻,拖着調子,歎了口長氣。
“小羽這孩子,這些年吃了很多苦。當初如果不是我多嘴,他也不至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嗯?”程霏霏聽到這話,終于起了幾分談興,“您怎麼這麼說?”
馮惠珍望着醫院慘白的天花闆,眼神裡滾動着莫名的情緒。
“小羽還在襁褓裡的時候,被人放在了孤兒院門口。他從小在院裡長大,可惜一直都不會說話,我們都以為他是個啞巴。來領養的沒人會想要個啞巴孩子,所以,别的小孩被隔三差五地領走,隻有他,雖然長得最漂亮出挑,卻一直在院裡待到五歲。”
程霏霏早就知道江羽是個孤兒,可再次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心口一陣酸疼。
“後來呢?”她喃喃地問。
“後來……他五歲那年,遇到了他的養母。那是個厲害的女人,竟然不介意這孩子不會說話,提出要領養他。”
馮惠珍歎了口氣:“我們都覺得,帝都太遠了,舍不得他走。隻有父親說,孩子越大,越不容易被領養。既然他好不容易遇到了有緣人,孤兒院就應該放手。”
程霏霏很是驚訝:“江羽被……被領養去了帝都?”
馮惠珍點點頭:“連江羽這個名字,也是他養父母給取的。兩口子把孩子帶走以後,就再也沒讓回來過。唉,捂得這麼緊,到頭來,還不是說不要,就不要……”
程霏霏心頭發澀:“他們……為什麼不要他了?”
“都是我的錯。”說到這裡,馮惠珍明顯有些激動,“江羽的親爹找來的時候,我沒有忍住,讓他知曉了這孩子的去向。那人是個機靈的,順藤摸瓜,竟然找去了帝都,再回來的時候,就帶回了江羽。”
馮惠珍歎了口氣:“不怕你笑話,他帶小羽回來以後,還莫名多了一大筆錢。大家都以為他在外面做了大生意,聽信他的話,一個個的都跟着投資,結果錢全打了水漂。他就被關進了牢裡,倒是苦了小羽,大夥都找上他,要他還錢。唉,這孩子,真是命苦。”
程霏霏靜靜地聽完,沒想到,江羽的人生竟然如此起伏。
不過……
看着馮惠珍蒼白微青的臉,程霏霏的心中泛起濃濃的疑慮。她沉吟了幾秒,還是沒有忍住,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阿姨,我隻是江羽的同學而已,您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
馮惠珍被那雙清亮的眸子盯得愣住,一時間,話也卡了殼。
“哎呦喂,瞧我,老毛病又犯了,看到眼緣好的姑娘就忍不住親近。你是小羽的朋友嘛,我也沒把你當外人,和你多念叨了幾句,你可别放在心上!”
程霏霏笑笑,也不戳破。
她幹脆站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學校了,您好好休息。”
說着,轉身就要往外走。手掌撫上門把的時候,馮惠珍忽然叫住了她。
她聽上去有些苦口婆心:“小姑娘,阿姨看你條件挺好的,想勸勸你,找對象啊一定要門當戶對,以後的日子才能過得舒心。”
程霏霏靜立了片刻,沒搭腔,也沒有回頭,打開門便徑直出了病房。
她在走廊上轉了轉,想找到醫生辦公室的位置。
路過轉角的時候,程霏霏餘光一瞥,看到江羽和那個叫小禾的女孩正站在走廊盡頭說話。
傍晚的餘晖從窗戶裡傾瀉進來,灑在江羽的頭發上,描摹出他立體的側臉輪廓,也淡化了他隐含憂慮的眼眸。
程霏霏看到他擡起手,緩緩地拍了拍小禾的背。
而小禾正伏在他的懷中,哭得淚如雨下。
大概是從醫生那兒聽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吧,程霏霏想。
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馮惠珍在病房裡對她說出那番話的用意。
程霏霏看着夕陽下兩個相擁的身影,腦海裡掠過一陣荒誕的嘲諷。心頭一會兒像着了火,一會兒又像浸了冰。
面上卻隻是輕蔑地一笑:“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挎包往肩上一甩,少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