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請了假,在江大附屬醫院忙碌了大半天。
馮惠珍的狀況很不理想,病情耽擱得太久,即便做了手術,術後的恢複情況也隻能聽天由命。
她女兒小禾年紀小,隻會無措地掉眼淚,大事決定不了一點。醫生和護士無奈,有什麼事情隻能跟江羽溝通。
好在手術的過程比較順利,馮惠珍一出來,小禾就撲了上去,緊緊守在病床前。
馮惠珍已經恢複了意識,趁着麻藥的勁兒沒過,還能好聲好氣地安慰女兒幾句。
江羽給這對母女留出說話的空間,悄悄退出病房,關上了門。
不一會,小禾抹着眼淚出來了,看到走廊裡安靜而立的人。
江羽靠在醫院的白牆上,不知在和誰發微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
小禾隐隐覺得,江羽似乎變得不一樣了,和半年前借住在自己家的狀态判若兩人。
她走上前,有些哽咽地說:“江羽哥,這次幸虧有你。否則這一時半刻的,我也拿不出看病的錢。等我有了錢,一定第一時間還給你。”
江羽收起手機,淡聲回道:“也沒多少錢,再多的我也拿不出來。别操心還錢了,就當是感謝前些日子馮姨對我的收留。”
小禾抿了抿唇,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我媽手術前說的那些話,你可千萬别當真!”
她蔫蔫地垂着腦袋,撥弄着自己的手指頭:“她也太敢想了……我知道,你根本瞧不上我的。”
江羽似乎被逗樂了,擡起手,戳了一下這枚無精打采的小腦袋瓜。
“你才多大點,就想這些。今年的成人自考記得好好準備,少胡思亂想。”江羽看了眼時間,“我還有事,先走了。”
小禾依舊垂着頭,嗫嚅道:“江羽哥,我聽外婆說,我媽以前……好像對你不太好。”
江羽離去的腳步倏地頓住。
“她嫌棄你不會說話,沒人領養,就縱容孤兒院的小孩子欺負你。有一回,他們把你騙到一條漁船上,推下了江,害得你好幾天都回不來……外公還以為你死了。”
江羽蹙眉想了一會兒:“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小禾羞愧得擡不起頭:“我覺得我媽挺沒品的,都做過那種事了,還想着讓你照顧我。可是我也沒辦法讨厭她,她是我親媽,我爸一走,她也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江羽回過頭,面容和語氣都十分平淡:“可能,她也長大了吧。”
小禾不解地眨了眨眼。
“人長大了,後悔年輕時候的一些行為,也不奇怪。”
江羽目光沉靜,像是在記憶深處尋索。
“孤兒院的事情,我其實記不太清了。人都有自我防禦機制,我的那部分記憶,大概被自個兒過濾掉了。”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關卡,“你說的這樁事,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
江羽恍然一笑:“也才明白,從小到大,為什麼從江城來帝都的訪客都那麼不受待見,總是被拒之門外。”
他回身看向小禾:“不管馮姨是什麼樣的人,當你媽媽的時候,總歸是替你着想的。”
天底下的媽媽都是這樣的,血緣親生,是最堅固的情感紐帶,誰也改變不了。
小禾聽完這些話,突發奇想地問:“江羽哥……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去尋找你的親生母親嗎?”
江羽愣了愣:“為什麼要找?”
小禾困惑地皺着眉:“……為了尋回母子親情?”
“母子親情。”江羽咂摸着這幾個字,忽然笑了笑,“每個人都隻有一個媽媽,我也一樣。”
沒有必要再找第二個。
小禾怔怔地看着他揮了揮手,趕時間一般,匆匆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心裡不禁納悶。
江羽哥他……當真是被帝都的那家人給棄養的麼?
*
江羽趕在約定的時間之前抵達了江邊的商業街。
這是整個江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集合了大大小小熱門的潮牌店鋪和娛樂餐飲。
路面全用花崗岩鋪設,有賞心悅目的綠地和流光溢彩的噴泉,終日人來人往,熙攘如雲。
江羽循着程霏霏發來的地址,走了很久,才在一處綠蔭環繞的僻靜之地找到了這家店。
竟然是一家鬧中取靜的高檔法國餐廳。
江羽眉頭一皺,低頭瞅了眼自己身上廉價的外套和褲子,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還沒進去呢,就被一個門童模樣的人給攔了下來。
門童溫和有禮地提醒他,本餐廳消費較為高檔,有基本着裝要求。
江羽站在門口,無奈地籲出一口氣。
這時候,程霏霏忽然出現在玻璃門的另一端,比着口型問:“怎麼還不進來?”
目光瞟到他身旁的門童,程霏霏的眉頭立時挑得老高,毫不客氣地推開餐廳的門,走了出來。
她綻放出一臉笑容,親昵地挽上江羽的胳膊,嬌滴滴地說:“親愛的,怎麼才來呀?你那輛大G保養完了沒有啊,人家還想去江邊兜風呢!兩天沒兜風,胃口都變得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