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甫一到達十五樓,程霏霏立刻踉跄着沖了出來,飛撲到公寓大門上,咚咚咚地狂敲。
見無人應答,才想起來要輸密碼。
門打開,小黃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扒拉着程霏霏的褲腿就是一通親昵。
“你主子呢?在家嗎?”
程霏霏跨過小黃,沖進每一個房間,将所有的門都打開。
整棟房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硬提着的一口氣瞬間就散了,程霏霏黯然地垂着腦袋,一屁股跌進奶白色沙發裡。仰起臉,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闆,徹底不動了。
客廳裡沒有開燈,樓下小區裡的燈光隐隐約約地滲進來,照亮沙發的一角。
小黃搖着尾巴靠近,蜷在沙發前的軟墊上,翹起腦袋,溫柔地蹭了蹭程霏霏垂下的手心。
程霏霏彎腰,将小黃一把撈進懷裡緊緊抱着,下巴擔在它的頭頂上,像揣着一個狗形抱枕。
“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你家主人,到底去哪兒了呢……”
她有氣無力地嘀咕着,忽然,一絲清新的香味幽幽地鑽進她的鼻孔。
程霏霏把臉埋進狗毛裡聞了聞,眼睛霍然一亮:“你……剛剛洗了澡?”
把狗子随手一扔,程霏霏鯉魚打挺,從沙發裡起身,直沖進洗手間。
淋浴房的牆面上還挂着濕漉漉的水漬,寵物沐浴露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江羽竟然一直在家,不僅如此,他還很有閑情逸緻的給狗子洗了個澡。此刻或許剛剛出門,肯定還沒有走遠。
*
今夜的空氣極好,天幕上挂着一輪皎潔的銀月,暗色的雲低浮在空中,點點繁星若隐若現。
程霏霏從住宅樓裡出來,擡眼就看到了這幕夜色。
一切看着那麼美好、那麼觸手可及,實際上卻相去甚遠,是需要用光年來計量的距離。
程霏霏忽然一陣難受,再喜歡月色的人,也永遠觸不到月亮。
她沿着小區的羊腸小徑一路尋找,走着走着就出了小區大門,來到馬路對面的江灘公園。
時間已經有些晚,江岸的綠地上隻有稀疏人影。
程霏霏在一條長椅上坐下,揉了揉酸麻的小腿。
一整天下來,身體上的颠簸加心緒的起伏,讓她這副小身闆快要散架了。
初始時那些驚悸與慌張,好像也慢慢變得平緩,化為一縷沉甸甸的希冀——什麼都不重要,隻要找到江羽便好,看到他平安無事,便好。
她強撐着從長椅上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隐約間,似乎聽到一陣遙遠的小提琴聲自江邊的方向傳來……
程霏霏精神一震,加快了腳步。
循着那縷愈加清晰的琴聲,她繞過枝繁葉茂的花牆,終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緊繃的心驟然一輕,程霏霏卸力地吐出一口壓抑的濁氣。
江羽獨自站在靠近江水的石階前,面朝着靜谧無聲的江面,正在拉小提琴。
琴是程霏霏留在公寓裡的那把,簡約高級,音色十分幹淨。
他正在演奏的,是意大利作曲家巴齊尼的《精靈之舞》。
這首曲子,程霏霏隻是略有耳聞,現場聽還是頭一回。
有别于江羽平時拉給她聽的那些曲目——和緩、溫馨、富有情調,這一首,則稱得上慷慨激昂。
節奏快到難以想象,演奏上的技術難度恐怕會令一般人根本無從挑戰。
程霏霏還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江羽毫無收斂,徹底放飛了一般,在任性而肆意地——炫技。
她愣怔地看着他快如殘影的抛弓,手指在琴弦上飛快地跳躍,快速而精準,将一首頂級複雜的曲子演繹得明快激蕩、酣暢淋漓。
——這哪是精靈啊,分明有魔鬼在他的琴弦上起舞!
抑揚頓挫的琴聲也吸引了路人駐足,有幾個人停在附近,好奇地瞅上幾眼。
而江羽閉着眼睛,背對着路人,全身心地徜徉在音樂的世界裡,對周遭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
濕漉漉的江風迎面吹來,公園的草木散發出澄澈的清甜。
程霏霏索性也閉上眼睛,任悠揚靈動的小提琴聲引領着她,緩緩走入江羽的内心世界。
沒有想象中濃墨重彩的絕望或者憤怒,程霏霏沉浸在快如流水般的節奏裡,隻捕捉到一縷失落的愁緒。
這份失意,竟然是那樣哀而不傷,就像回家的路上淋了一場不期而至的雨。
雨水帶着濕潤的涼意,令人清醒,卻不又不至于寒冷刺骨。雖然影響心情,可擡起頭來的時候,透過連綿雨霧,還能瞥見一尾彩虹挂在空中。
一切壞情緒好像都變得輕描淡寫了起來。
那尾彩虹是什麼,程霏霏不得而知。
她隻是很驚訝地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兜裡的手機開始“嗡嗡嗡”地震動,程霏霏躲到花牆後面,按下接聽。
是姚安琪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