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安懷低下頭,時隔十年,終于是來看望了她一直不敢面對的人。
仇今歲。就算在原劇情裡,她也不曾接觸過的這個人。是這一次她的到來,引起的蝴蝶效應,是她的到來引發的接觸……是她害死了仇今歲。
“仇今歲,”淩安懷蹲下身,擡手拂去棺上的冰碴,“好久不見。”
阿古境不會有你,她比誰都清楚。你應當是去了幽界了。或許,如果要為了一個答案去尋你,最好也去一趟幽界,但這會耽誤你去投胎嗎?
不知道。
也不知道你怨不怨我,恨不恨我,罵不罵我……
淩安懷蹲下身,最後還是選擇跪下。她的腰杆得挺得筆直,她覺得仇今歲不會希望她是彎着腰的,會被說。
蘇青禾擡起身子,冰涼的手覆在臉上,拂去紅腫眼睛的眼淚。她的眼睛已經哭到看不清人了。但淩安懷的味道,淩安懷的氣息她很熟悉,畢竟曾經也一起出生入死過。
她起身,在魏槐的攙扶下退到一旁,讓淩安懷能夠看到冰棺下,仇今歲的臉。
還是和十年前的模樣一樣。在淩安懷記憶裡,是幾個月前的仇今歲,一身漆黑如同烏鴉的人,來時輕飄飄的,偏偏走的時候卻如此沉重。
躺在冰棺裡的仇今歲,面容安詳平靜,好像她真的隻是睡着了。隻是長眠于冰椁罷了。
“仇今歲,沒能保護到你,沒能救下你,真的,對不起……”
淩安懷說着,眼眶便迅速泛紅。她緊緊攥着拳頭強忍沸騰的怒意,不去回憶仇今歲臨死的畫面,僅僅隻是注視着寒冰下仇今歲的臉。
“我會叫娘娘,下幽界去給你賠罪的,”淩安懷轉移話題,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躁動,“還有蘇青禾,來世定讓你們作那逍遙人間的道侶。若那閻王,那月老兒不同意,我就通通揍一遍,定要讓你們圓滿。來世要是還想要魏槐作兄長,那就叫上魏槐……”
淩安懷擡頭,眼淚已是控制不住,簌簌地落下,砸在冰棺上,聲線顫抖地訴說她的補償和祈願:“若有來世,我們還做朋友……來世你再來怨我,屆時我當牛做馬,也是應當的。”
身後幾位悄悄抹了淚。雖然大家說起來相處其實很短暫,和仇今歲認識也不過幾個月,但那短短幾個月他們便經曆多次,來往密切。尤其是忽闌子,在長生天時總會和仇今歲過招較量。雖然,對于他們漫長人聲來說不過是瞬息的交情,但對于有過生死交情的戰友,總是不免傷心落淚。
大家依次上前告别,或送上鮮花,或送上貝殼。小船上堆滿了大家的思念與告别,也堆滿了象征仇今歲的過往。蘇青禾将得來的遺物都放在船上,希望仇今歲走的時候,遺物也能一并跟着她去。
而後,等待到相應的時辰,便是啟程的時刻。
蘇青禾帶上載着冰棺的小船,慢慢駛向海面。其餘人坐在其他小船上緊随其後。魏槐同蘇青禾在一條船上,替她劃槳。
慢慢地,海面騰起白霧,一條條如走蛇,如遊龍的白色花紋從海面竄出,約有碗口粗,蔓延過船底,看不到來處也一眼望不到盡頭。像是海面在畫線,卻又似活着,觸碰下卻又什麼都摸不到。
這便是白色夜遊。
霧濃時,會從海下竄出一條條如龍般的白霧,像是一根根擎天柱,卻沒有除此以外任何異樣。既沒有溫度變化,也沒有水流變化,甚至無風,一根根白霧柱有二人合抱之寬,一直伸至雲端。
要來了。封琚月知曉,白色夜遊的重頭戲,馬上就要上演了。
在繞過一根根白霧柱,濃霧最深處的中心,海底忽有白光竄出,将整個白色夜遊區域照亮,如同白晝時刻,包裹了整片霧區,耀眼到讓人難以目視。
所有人都閉上眼睛直到光勢減弱,眼睛也稍微适應後才緩緩睜開。
“像天堂一樣……”淩安懷呢喃着,同時也意識到了分别的時刻要到了。
封琚月雖不懂淩安懷口中所言天堂為何,但此時此刻,如同身在聖潔雲端,被聖光照耀洗滌的感覺,卻正好與淩安懷口中天堂二字相匹配。
到分别的時候了。蘇青禾低下頭,看向冰棺裡的仇今歲。在白光的照耀下,仇今歲的身影看得更清晰了,輪廓,耳鼻細節,手指甲,一切的一切,都恍如隔日。
蘇青禾蹲下身,打開了這具塵封已久的冰棺,将仇今歲僵硬的屍身抱出,由封琚月幫忙挪走冰棺後,她将仇今歲輕柔放置在小船上。
已經不需要冰棺了。
仇今歲睡在載滿鮮花與回憶的小船上,在愛人,家人,朋友的矚目下,被愛人輕輕地,推向了通往來世幸福的黃泉路。
“阿歲,”蘇青禾緊緊咬着嘴唇,努力維持一個快要哭出來的笑,憋紅了眼睛不掉淚,隻是一個勁,輕輕撫摸仇今歲的嘴唇,“來世見。”
随後,她輕輕落下一吻。生前沒能得到。至少,送你最後一程時……
恍惚間,淩安懷似乎聽到了仇今歲的聲音。
她眼裡的金色太陽輪此時正閃着光,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她環顧四周,尋找聲音的來源,想要仔細聽見,卻怎麼也聽不到。
直到小船遠去,直到白光熄滅,直到白霧柱塌,直到濃霧散去,直到白線消失,也不知道仇今歲到底在說什麼。
不過,這也足夠了。至少,還願意和她說話。
衆人安撫着幾度哭暈過去的蘇青禾回到岸上。他們聚在海邊,在粗糙的沙灘上燃着篝火,安撫蘇青禾平靜。
火光被圍在中間,像以往經曆地,冒險的時候那般衆人圍坐在一起,好似那段時光從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