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故事都有一個讓人難忘的開端，我與封琚月也同樣不例外。我們的初見，即使過去如此歲月，我也依舊記得很清楚。

那日隻道尋常，不是漫天的大雪，也不是熱鬧繁華的井市，更不是什麼拔刀相助：隻不過是我打馬來，同遮面戴笠的她于巷中倉促一瞥，那一瞥驚鴻，便也是一眼萬年了。

我不是什麼良善的人，我是瀾王朝最尊貴的郡主，是父王獨女，是天賦過人的純靈體。王室傾盡資源培養我，撫養我，輔佐我，盡管我不服管教，性格惡劣，且因體質問題有天生缺陷，但整個京城，我依然是驕縱跋扈。

但那日，我那騎馬遊街的行為太過孟浪，封琚月自是仗義執言之人，瞧不得我如此不顧百姓安危，便将我新買的馬攔腰斬斷，拔劍抵我喉間，以示警告。

我可以與她交手的，也可以不管她的，偏偏我瞧見了箬笠下，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遠勝父王帶給我的寶珠，比那皇帝老頭賞賜的更加璀璨，比皇後贈與的更明媚。這些話是大逆不道了些，但我也着實為那雙眼睛着了迷。

那是世界上最堅韌的寶石了。

我從那日便開始糾纏她，跟着她去了宵雲宗，跟着她四處遊曆，為她犯險，為她操心，為她出賣同族，将當年滅她全族的皇表兄拖出，雙手奉上。

我總擔心她替我擋刀，也欣慰她會替我開脫我的過錯，也乖順于她對我的教訓，并聽從她的勸誡，約束改正自己不規範的行為。

我想我尊崇于她，遠勝過尊崇自己。

我想她也是在乎我的。所以我跟随她去了上界，與她一起結識了我們冒險的開端，顧修。

他是個蠢笨的家夥，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但封琚月是好心的。

她不會放任任何一個有困難的人不管，她太過于古道熱腸了，以至于我們卷進了很多沒必要的麻煩。

我又做回了老本行的壞人，在背後悄悄把那些威脅殺掉。這樣，我們就可以繼續愉快的冒險了。

原來她在上界還有家人。她是上界修行大家族封家的血脈，當年一部分封家人因為無法忍受轉化丹這種修煉方式，便逃去了下界，現在封琚月是最年輕，最有為的封家小輩。也最有資格繼承封家。

封琚月很優秀我當然知道。但她不願意束縛在封家，那我就要帶她走。她喜歡冒險，那我們就繼續冒險。

但阿月很強，強的可怕，她輕松把封家所有人制服于劍下，然後帶我走了。我們又繼續冒險了，繼續去尋找顧修的身世之謎。我覺得這完全沒必要，但阿月說，多虧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家夥，她才能和我一起享受這麼多冒險。

那行吧，這家夥還是有點用。

後來，阿月很強了，在上界所向披靡了。顧修身世之謎也解開了，隻不過因為他的身世原因，他永遠消失了。

我覺得無所謂。他的存在其實有一點妨礙到我和阿月了。

後來啊，我和阿月一起禦劍遊玩。

阿月向我坦白了心意，她說她心悅我，從很久以前就是了。

我說了，我也很迫不及待的說了，我說我也是，我想和她成為道侶，然後我們擁抱了。

然後……然後，我回過神時，發現過去經曆的一切像一場大夢。我睜不開眼睛，我感覺一切都很羸弱，甚至無力，身邊的一切都在大喊大叫，像是我父王的人在悲恸哭泣。

有個類似産婆的人告訴他，王妃因為誕下罕見純靈體，凡人肉身難以承受，被吸幹了精氣香消玉殒了。

哦，這是我出生的事。可為什麼，我又經曆了一遍？

我不是很明白。但我在慢慢長大。

後來又在老地方，遇到了封琚月。

然後，我們開始新的冒險，新的經曆。這次認識了一條蛟龍，她潛伏在宵雲宗裡，我有印象，夢裡雲上試煉時她背叛了我們。于是我提前去找她，打算給她個教訓，但那頭龍本事不小，我沒能打過，還得等阿月來救我。

後面我沒看到過那頭龍了。聽說那頭龍的愛人永遠沉睡了，那頭龍傷心欲絕，跟着去了。也是沒見過這麼癡情的蛟龍。

後來，後來又去上界，又碰到顧修，好像又上演了一遍過去的事情。然後，在我和封琚月表白心意擁抱後，我的眼前再度一片漆黑。

我又變回了嬰兒。

我好像在經曆某種輪回。我可不蠢，經曆一次察覺不到，可能是沒有經驗，經曆兩次還察覺不到那就有點沒腦子了。

并且，有一些事件節點，我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也無法改變。比如，我無法更早的遇到封琚月；無法在進入宵雲宗後，幫助那頭愚蠢的蛟龍；宗門大比上，總是強制我和固定的那幾人對打，我都快記住她們名字了。

忽闌子和李摩诃，這兩人算實力不錯的，隻可惜遇到了我和阿月。

然後，一切又會在我與阿月确認心意那天，重頭開始。

起初，我不以為意。我說從頭再來，便從頭再來，就這樣一直享受和阿月一起的時光，我能忍受無數次這些重複事件。

但我想的太簡單。

在這些無數次重複，輪回，強制經曆的事件中，隻有我一個人覺醒了，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我經曆了無數次，隻有我知道後續。

隻有我。好像這個世界隻有我一個人活着。

所有人都按照既定的一個故事來行動，就好像一本書一樣。我們所有人都是書裡的角色，在筆者安排的故事裡奔走。

可為什麼隻有我覺醒了？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這是輪回？我試圖開口告訴阿月，或者說給顧修那小子，都沒辦法，說出來的字，像嘈雜的亂音。

一定有解決辦法。先從細枝末節的劇情細節開始改變吧，一點一點，把整個故事攪亂，我就能知道解除循環的方法了吧。

這樣，總有一天……我能知道與阿月心意互通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

失敗了。這是輪回的第七十五次。隻要告白就會重開，隻要死亡就會重開，無論是我和封琚月哪一方死亡，故事都會立馬重開。

她已經嘗試很多次了，努力很多次了。可還是失敗了。蛟龍她也沒幫上忙，那個阿古境她怎麼都進不去。

顧修的犧牲也無法避免，他是注定的，任何故事裡都會死，他生來便是祭品。創作我們的故事的人，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

第一百九十七次了……真的是這個數嗎？她已經快要不認識數字了。但是劇情，她的确成功打亂了。

她現在是長生天的門生，和那位有前途的忽闌子作為同門。

第……誰知道多少次。我殺了李摩诃。我覺得總得殺點誰，讓劇情更亂套才行。我居然這麼久了才開始殺人，還是太聽阿月的話了，這樣會影響我打破循環的啊。

忽闌子居然是人魔混血，還真是意外。那李摩诃的劍也有些來頭。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去上界看看吧，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

一無所獲。我甚至想辦法回到了過去，但就是沒辦法走到未來。未來一片空白，是因為劇情在我和阿月定情瞬間就結束了嗎？

那可真是糟糕的故事。

發現了有趣的幾個人。嗯，一隻狐狸，一個用禁術的家夥，還有一株能分裂出化神級别分身的神話級植物，八瓣角花。

這些沒什麼用。

我又發現了一個人。一個胸口空空的人。她似乎在尋找自己的族群，但我完全不了解她的族群，古籍也沒有記載。我幫不了她，但或許她是突破口。

我找到了鐘山，鐘山的老龍應當是知無不言的存在。可它看到我，卻隻是落淚，什麼也不說，搖頭歎氣，叫我冒火，我把它殺了。